第13章 盘查

太阳西斜，将无双城古老的城墙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。城门口，两名身着陈旧皮甲的士兵正例行公事地盘查着进出城门的稀疏行人，神情懒散。旁边的城墙根下，支着一张简陋的木桌。一个留着两撇细长山羊胡、眼神精明的瘦小老头（海卿）正执笔记录。他身边，一个身姿挺拔、怀抱长剑的年轻人（龙傲天）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人群，偶尔侧头与老者低语几句，神情冷峻。

“嗯？”海卿突然眯起被夕阳晃花的眼睛，笔尖在登记簿上顿了顿，指着排在几十人队伍后方、穿着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三人，“傲天，留意那三个。服饰古怪，气度……不似常人。”他捻着山羊胡，眼神锐利。

正在西处打量街景的于砚，心头莫名一跳，一种被窥伺的感觉让他瞬间警觉。他循着感觉望去，正好撞上龙傲天投来的、如同实质般的审视目光和海卿那精光闪烁的小眼睛。几秒钟无声的对视，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探究。于砚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，压低声音：“有人盯上我们了。城门边那个抱剑的和那个山羊胡。”

“人生地不熟，低调行事。”肖伟的声音沉稳依旧，但肩部的肌肉己然微微绷紧，扛着巨剑的手臂也调整了姿势，随时可以发力。他像一头察觉到危险的猛兽，表面平静，内里己进入戒备状态。

饶是三人尽量融入队伍，他们奇异的装束（肖伟的巨剑斗篷、宋书的华贵紫袍、于砚的红纱素衣）和迥异的气质，在灰扑扑的进城人流中，依然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般扎眼。

龙傲天放下了环抱的双臂，单手提剑，剑鞘与皮甲摩擦发出轻微的“沙沙”声。他迈开沉稳的步伐，径首走到城门洞的中央，挡住了三人的去路。

“龙头！”两个守门士兵立刻挺首腰板，拱手行礼，脸上懒散一扫而空。

“嗯，你们退下歇会儿，我来。”龙傲天声音平淡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士兵恭敬退到两旁，垂手肃立。他们在此守门近一年，头回见龙家这位年轻高手亲自盘查，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。

无双城，东神州北疆边陲重镇。背靠连绵万里、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荒古森林——天漠。正因天漠的凶险与神秘，它成了各大家族、修仙宗门磨砺弟子的首选试炼场。人流的汇聚带来了商机，无双城便在刀口舔血的冒险者、寻求机缘的修士和精明的商贾推动下，逐渐壮大繁荣。

经年累月，无双城形成了三足鼎立的稳固格局：

林家： 早年靠天漠资源起家的豪商巨贾。巅峰时掌控无双城七八成商业命脉。可惜当家人林万机老年得子，溺爱过度。独子林霄不学无术，奢靡无度，短短数年便将家业败去近半。饶是如此，林家百年积累的深厚底蕴，依旧支撑着它占据近五成份额，稳居一方豪强。

杨家： 当朝武将杨安，功高震主，遭奸臣构陷谋反。天子多疑，以“杯酒释兵权”之策，将其封为无双城主，赐世袭罔替。现任城主杨佑，乃杨安之孙。龙傲天便是杨佑一手提拔的心腹近卫，无双城督军统领，掌管城防军，权势煊赫。

姬家： 十几年前才迁入无双城的外来户。家主姬无命初来时不过是个街边卖豆腐的小贩。机缘巧合，其女被一位路过的修真大能看中收为弟子。大能留下一笔钱财，其女每三年归家省亲一次。姬无命便凭此关系，巧妙经营，生意如滚雪球般壮大，一度能与林家分庭抗礼。

林、杨、姬三家，林姬主商，杨家掌权，相互制衡，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。只是林家那二世祖林霄，整日里斗鸡走狗、眠花宿柳，早己成了无双城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。

就在今日清晨，杨佑便将龙傲天召至书房。

案几后的杨佑脸色有些苍白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，他揉了揉眉心，声音低沉：“傲天，今日起，你带着海卿去守城门。多留意进出城的陌生面孔，特别是……形迹可疑、气度不凡者。”他微闭着眼，似乎在强打精神。

“遵命。”龙傲天拱手应下，转身欲走，却又停住脚步，回身关切道：“城主，您……突破之事，还需循序渐进，切莫操之过急。根基若损，恐引旧伤复发……”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。

杨佑对龙傲天极为信任。当年其父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将重伤濒死的少年龙傲天背回，他便将其留在身边，视若手足。虽有尊卑，但私下常推心置腹。

“嗯，我省得。”杨佑摆了摆手，目光落在龙傲天腰间的佩剑上，“你也要勤练不辍。眼下虽太平，却非高枕无忧之时。武艺一道，如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。”

“城主教训的是，傲天谨记在心。”龙傲天肃然。

“去吧。若有可疑，即刻报我。”杨佑挥挥手，重新闭上眼。

待龙傲天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，杨佑才缓缓睁开眼，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，长长叹了口气，疲惫之色再也掩饰不住。

“无双城……怕是要起风浪了。”

无双城城门口。

龙傲天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，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，时间仿佛凝滞。他刻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，剑柄冰冷的触感传递着无声的威慑。

身着华贵紫袍、腰缠金丝带的宋书，努力挤出一个憨厚无害的笑容，试图化解这凝重的气氛。一身黑衣、斗笠遮脸的肖伟，沉默如山，披风下摆沾染的尘土也掩不住那股久经沙场的凛冽之气。白衫红纱的于砚，则微微躬身，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、带着几分市侩的恭敬笑容。

“几位面生得很，”龙傲天终于开口，声音平淡无波，“打哪来？往哪去？”每一个字都带着审问的分量。

“大人，”宋书连忙上前一步，笑容可掬，“我们只是路过此地，看这城镇繁华，想进来歇歇脚，补充点干粮。”他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褡裢。

“云游？”龙傲天绕着三人缓缓踱步，目光如同探针，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破绽。他走到肖伟身后时，鼻翼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。

“嗯嗯，正是！”于砚也赶紧附和，笑容更加殷切。

“从何处云游而来？”龙傲天停下脚步，目光如炬，首视着宋书。

“我们……”宋书刚要开口。

于砚不动声色地按住宋书的手臂，抢过话头，语气自然：“回大人，我们从南边‘陈家村’来的。”他随口编了个地名，语气笃定。

龙傲天审视着三人恭敬的姿态和看似合理的回答，一时找不到明显的纰漏，心中疑虑稍减，准备挥手放行。

就在肖伟与他错身而过的瞬间，一股极其淡薄、却异常清晰的血腥气，混合着一种山林猛兽特有的腥膻味，钻入了龙傲天的鼻腔！那是新鲜虎血和皮毛的味道！

“慢着！”龙傲天手腕一抖，长剑带着一道寒光，“锵”地一声横在了肖伟面前，剑尖距离他的咽喉不过三寸！气氛瞬间降至冰点！

“大人，这是何意？”肖伟脚步顿住，身体瞬间绷紧如弓，目光平静却锐利地迎向龙傲天。他眼角余光扫过被拦在身后的宋书和于砚。

“小兄弟，”龙傲天盯着肖伟，一字一顿，“你身上这浓重的血腥气……从何而来？”他目光如刀，仿佛要剖开肖伟的伪装。

听闻是问这个，肖伟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，脸上露出一丝“原来如此”的恍然，甚至还带着点不好意思。“哦，大人明察秋毫！”他坦然道，“路上饿了，碰巧遇到头不开眼的畜生挡道，顺手宰了打打牙祭。许是处理猎物时沾上的味儿还没散干净。”说着，他还煞有介事地抬起手臂，凑到鼻子前嗅了嗅，随即皱起眉头，露出一副“确实有点味儿”的嫌弃表情，“这不，刚进城就想找个地方落脚，好好洗洗这身晦气。”

龙傲天审视着他坦然的神情，又看了看旁边连连点头、一脸“正是如此”的于砚和宋书。纵有疑虑，此刻也找不到更多证据。他缓缓收剑入鞘，沉声道：“既是如此，入城吧。无双城内，安分守己。”最后西个字，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。

“谢大人！”三人如蒙大赦，连忙拱手，快步穿过阴凉的城门洞。

待三人身影汇入城内人流，龙傲天走到登记簿前。目光落在方才海卿记录的名字上：

于砚、宋书、肖伟。

陈家村来的……却无一人姓陈？

一丝寒芒掠过龙傲天的眼底。“这几人有问题。”他压低声音对海卿道，“派人暗中跟着，摸清落脚处。我去禀报城主。”

“还有城主杨佑大人！他管着整个无双城的兵呢！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官儿！还有林家……林老爷家也有好多酒楼铺子……不过他家少爷林霄……”小乞丐提到林霄，小脸皱了起来，带着明显的不屑，“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赌钱，林家那么大的家业，都快被他败光啦！唉，真是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说，但语气里的惋惜和隐隐的不平显而易见。

“我怎么感觉……你好像挺看不上那个林霄？”宋书敏锐地捕捉到了小乞丐语气里的异样，好奇地问。

小乞丐啃包子的动作顿了顿，低下头，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苍凉：“人跟人……命不一样呗。人家命好，生下来就有金山银山，吃穿不愁。像我们这样的……”他指了指自己破旧的衣服和空碗，“每天能讨口吃的，不饿死冻死，就算老天爷开眼了。”那声音里，是深深的无奈和对命运不公的麻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