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书架
我要求书
雨后的城市像一块被水洗过的旧玻璃，清冷，带着挥之不去的湿气。姜小柠拖着依旧沉重的脚步回到她租住的、位于老城区边缘的筒子楼。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油烟混合的气息，昏暗的声控灯时亮时灭，在她脚下投下晃动的、扭曲的影子。
钥匙插进锁孔，拧动。
咔哒。
门没开。
她又用力拧了拧，锁芯纹丝不动。
心猛地一沉。她凑近去看，才发现锁孔有被新钥匙强行捅过的痕迹，锁芯边缘还残留着一点新鲜的金属碎屑。一张打印粗糙的纸条，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贴在斑驳脱漆的门板上：
＞ **姜小柠：**
＞ **房租逾期半月，多次催缴无果。按合同收回房屋，你物品暂存门卫室。速来结清费用取走。**
＞ **——房东 王**
日期是昨天。
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。她背靠着冰凉刺骨的门板，慢慢滑坐到积着污水的台阶上。羽绒服下摆浸在脏水里也浑然不觉。实习，实习……这个像紧箍咒一样套在她头上的词。X大规定，大西下学期必须完成专业实习才能毕业。她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，仅有的几次面试，面试官毫不掩饰的目光在她微胖的身形上扫过，然后就是公式化的“请回去等通知”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“冯励辰”的名字。她手指冰凉，几乎握不住手机，最终还是按了接听。
“喂？姜小柠！你搞什么鬼？昨晚放我鸽子？烧烤没吃成，我兄弟们都笑死了！”冯励辰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，背景音是嘈杂的游戏特效声，显然他正在宿舍打游戏。
“我…昨晚雨太大…”姜小柠的声音干涩沙哑。
“雨大？伞是摆设？我看你就是故意的！一点面子都不给我！”冯励辰不耐烦地打断，“行了行了，不说这个。实习找得怎么样了？我这边托我爸关系，在‘鼎峰科技’给你弄了个行政助理的面试机会，下周一早上九点，别迟到啊！”
“鼎峰科技？”姜小柠愣了一下，那是个以高强度加班和严苛管理闻名的公司。
“对啊！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！虽然就是个打杂的岗位，但说出去好听啊，实习证明也好看。要不是看在你是我‘女朋友’的份上，这种好事能轮到你？”冯励辰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得意，“好好把握，别给我丢人。哦对了，面试穿精神点，买套像样的职业装，你这身…”他顿了顿，似乎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姜小柠的穿着，“太学生气了，也显胖。”
“显胖”两个字像两把钝刀子，又在她心口割了一下。
“励辰…房租…房东把我赶出来了…”她鼓起勇气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什么？”冯励辰的声音陡然拔高，“被赶出来了？姜小柠，你怎么搞的？房租都交不起？我不是刚给你转了一千块吗？又花哪去了？买零食了？”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毫不掩饰的嫌弃。
那一千块，是上个月他生日，她省吃俭用加上做家教攒下来，给他买了那双他念叨很久的限量版球鞋后剩下的。她张了张嘴，想解释，喉咙却像被堵住了棉花。
“行了行了，我现在忙着上分呢，没空管你这些破事。”冯励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，“自己想办法解决！找个便宜点的地下室或者跟同学挤挤。下周一的面试必须给我准时到！挂了！”
电话被无情地挂断，忙音刺耳。
筒子楼的穿堂风吹过，带着深秋的寒意，穿透她湿冷的外套，首抵骨髓。她抱着膝盖，把头深深埋进去。肩膀无声地耸动着，压抑的呜咽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微弱。实习找不到，家回不去（父母在她成年日车祸双亡），唯一的依靠（她以为的）冯励辰，给她的只有刻薄的言语和冰冷的推脱。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冰窖，西面八方都是寒意，找不到一丝暖和的缝隙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腿脚都冻得麻木了。她抬起头，脸上泪痕交错，狼狈不堪。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狭窄楼道尽头那扇布满灰尘、锈迹斑斑的窗户。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，是城市钢筋水泥的冰冷轮廓。去哪里？能去哪里？
就在这时，她的视线掠过楼下巷口那一点熟悉的暖黄——**渡缘斋**。
昨晚那碗温暖、神奇、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“翡翠菌胶羹”的味道，连同那个冷面老板平静无波的眼神，清晰地浮现在脑海。那眼神里没有同情，没有探究，只有一种奇异的…安定感。像暴风雨中无意瞥见的一块磐石，明知它冰冷坚硬，却莫名让人想靠近。
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：那里…或许能暂时歇歇脚？哪怕只是坐一会儿，喝杯热水？总比坐在这冰冷的楼梯上强。
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她濒临绝望的心。她扶着冰冷的墙壁，慢慢站起身，双腿因为久坐而酸麻刺痛。看了一眼紧闭的、贴着她名字的房门，又看了一眼楼下那点微弱的暖光。最终，求生的本能和对一丝温暖的渴望压倒了一切。
她拖着沉重的脚步，一步一步，带着满身的疲惫、狼狈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，再次走向了那条窄巷深处，走向那扇挂着“渡缘斋”木牌的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