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初遇

碎雪扑打在谢云琅的风帽上，化作冰凉的水渍渗入鬓角。她牵着画春，猫腰穿行在宫墙根的夹道里，身后坤宁宫方向的喧嚣渐渐被风雪吞噬。两人踩着宫墙阴影里未及清扫的积雪，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宫城西北角的一处小角门——这是她幼时随姑母入宫玩耍时，无意中发现的杂役通道，如今竟成了她的逃生之路。

“郡主，守门的侍卫……”画春望着角门后两名抱刀而立的禁军，声音发颤。

谢云琅从袖中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，用帕子包好，塞进画春手里：“待会儿我咳嗽为号，你上去哭着说家里母亲病危，要连夜出宫请大夫。记住，眼泪要真，语气要慌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这银子递过去时，手别抖。”

画春深吸一口气，攥紧银子。待谢云琅低低咳嗽一声，她立刻踉跄着扑到侍卫面前，带着哭腔把编好的话重复一遍，说到“母亲快不行了”时，想起自家真在乡下的老娘，眼圈竟真的红了。两名侍卫本有些不耐，见她哭得真切，又瞥见她手中白花花的银子，对视一眼，含糊着叮嘱了句“快去快回”，便挥手放行了。

踏出角门的那一刻，谢云琅只觉得浑身一轻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宫墙外的长街空旷无人，只有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骡车停在巷口。这是她早让画春用私房钱雇好的，车夫是个寡言的中年汉子，见她们出来，只默默掀开了车帘。

“去城西渡口。”谢云琅低声吩咐，扶着画春上了车。骡车轱辘碾过积雪，发出“咯吱”声响，缓缓汇入沉沉夜色。

车内昏暗，谢云琅借着车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，展开一张褶皱的舆图。岭南距此数千里，走陆路需经数州，沿途关卡盘查甚严，她如今是“抗旨逃婚”的罪身，绝不能暴露行踪。走水路经运河转长江，再南下番禺，虽耗时 更长，但商船往来频繁，易于隐藏。

“郡主，咱们……真的不回府看看吗？”画春看着她专注的侧脸，忍不住小声问。她知道郡主与镇国公感情深厚，此刻离家，怕是此生难再相见。

谢云琅握着地图的手指骤然收紧，指节泛白。她想起父亲谢渊那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，想起兄长谢珩骑马带她游猎的场景……心中一痛，却硬生生压了下去。“不能回。”她声音沙哑，“我若回府，只会连累全家。镇国公府世代忠良，不该毁在我这个‘恶毒女配’的剧本里。”

她顿了顿，从包裹里取出一枚刻着“云”字的墨玉令牌，塞进画春手里：“这是我在岭南商路的信物，到了番禺，你拿这个去找‘万宝堂’的掌柜，他会安排我们落脚。”

骡车在风雪中行了近一个时辰，终于抵达城西渡口。渡口边停靠着数十艘商船，最大的那艘“长风号”桅杆高耸，船身覆盖着厚厚的油布，一看便知是跑长途的巨商所有。谢云琅让画春守在骡车旁，自己则裹紧斗篷，走到船头与管事交涉。

“想搭船去番禺？”管事上下打量着她，见她虽衣着朴素，但眉宇间自有一股贵气，语气稍缓，“客官来得不巧，长风号今夜子时便要开航，如今只剩最下等的统舱了，且船资不菲。”

“统舱即可。”谢云琅从袖中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，“这是船资，另外，我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，不希望被人打扰。”

管事见了银子，眼睛一亮，连忙点头哈腰：“客官放心！小的这就给您安排！”

就在这时，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：“且慢。”

谢云琅回头，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立在风雪中，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束着，面容俊雅，眼神温和，手中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。他身后跟着两个书童，肩上各扛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，箱子缝隙里隐约露出些锦缎边角。

“这位管事，”男子走上前，对管事笑道，“我与这位姑娘一同搭船，可否将我的上房让给她？我住统舱即可。”

谢云琅微微蹙眉，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。他气质卓然，绝非普通商人，为何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？

管事看看谢云琅，又看看男子，面露难色：“这位公子，您的上房是早就定下的……”

“无妨，”男子从袖中取出一锭更大的银子，“这点小钱，就当是给管事的添麻烦了。”

管事见状，立刻眉开眼笑：“公子仗义！小的这就去安排！”说罢，揣着银子匆匆走了。

男子这才转向谢云琅，拱手一礼：“在下江淮序，途经此地，见姑娘似乎有难处，便斗胆相助，还望姑娘莫怪。”

江淮序？

谢云琅心中一动。这个名字，似乎在她融合的“剧情记忆”里听过——好像是岭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商帮少主，以眼光毒辣、行事磊落著称，后来还成了原女主楚明昭的商业助力之一。

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。

谢云琅定了定神，拱手还礼：“多谢江公子相助，小女子……姓云，名舒。”她随口编了个假名。

江淮序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化名，只是温和地笑了笑：“云姑娘不必客气。风雪甚大，姑娘还是先上船歇息吧。我去安顿一下马匹，稍后便来。”说罢，他牵着白马，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厩。

谢云琅望着他的背影，眼神复杂。在“剧情”里，江淮序是楚明昭的人，如今她提前截胡，算不算又一次偏离了剧本？也好，这样的商业奇才，若能为己所用，必是一大臂助。

她收回目光，对赶来的画春道：“走吧，我们上船。”

长风号的上房虽不大，却收拾得干净整洁，舱窗紧闭，隔绝了外面的风雪。谢云琅让画春先去休息，自己则坐在窗边，望着窗外漆黑的河面。

不久后，舱门被轻轻敲响。谢云琅警惕地起身，开门一看，竟是江淮序。他己换下了锦袍，穿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青布棉袍，手中端着一个食盒。

“夜深了，想必云姑娘还未用膳，”他将食盒放在桌上，微笑道，“这是船上的一点粗食，还请姑娘不要嫌弃。”

谢云琅看着他眼中真诚的笑意，心中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些：“有劳江公子了。”

“举手之劳。”江淮序并未多留，说了句“姑娘早些休息”，便转身离开了。

谢云琅打开食盒，里面是两菜一汤，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。在这寒风刺骨的冬夜，这样一顿简单的饭菜，却让她感到了一丝暖意。

她慢慢吃着，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。江淮序为何要帮她？仅仅是出于善意吗？还是……他也察觉到了什么？

不管怎样，这个人，以后要多加留意。

吃过饭，谢云琅吹熄了灯烛，和衣躺在床上。船身在水面轻轻摇晃，如同儿时母亲的摇篮。但她却毫无睡意，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的舱顶。

逃离京城，只是第一步。前路漫漫，危机西伏，她不仅要躲避皇家的追捕，还要在岭南站稳脚跟，发展自己的势力。

而那个所谓的“剧情规则”，真的会就此放过她吗？

想到这里，谢云琅握紧了拳头。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，她都不会再回头了。

她要活下去，活得比任何人都好。她要让那些看不起她、算计她的人，都后悔莫及。

至于那高高在上的太子萧承弈，和他那位“白月光”楚明昭？

他们的好戏，才刚刚开始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