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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CU病房内，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晶。陆沉那句“替她讨”的冰冷宣言，如同淬毒的匕首，悬在顾清寒的心口。他沉默着，没有反驳，也没有承诺。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，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认命的灰败。陆沉的话，只是撕开了他早己鲜血淋漓的伤口，再次确认了那个他心知肚明却无法承受的事实——秦安瑜的恨，是他余生无法摆脱的诅咒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陆沉那双冰冷警告的琥珀色眸子，转身，步伐沉重地离开了ICU。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，陆沉的话和秦安瑜那双燃烧着冰冷恨意的眼睛在他脑中反复交织、灼烧。
* * *
秦安瑜的医疗方舱内。
镇静剂的效力如同沉重的潮水，暂时压下了那毁天灭地的生理风暴，却无法淹没灵魂深处那熊熊燃烧的恨意之火。她再次陷入昏睡，但这次的睡眠不再平静。她的眉头死死拧着，即使在无意识中，身体也会时不时地剧烈痉挛一下，仿佛在梦中依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。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和病号服，苍白的嘴唇无声地翕动，似乎在重复着某个刻骨的名字，或是无声的诅咒。
顾清寒没有离开。他像一尊被遗弃的、布满裂痕的石像，沉默地坐在方舱外冰冷的金属长椅上。背脊挺得笔首，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脆弱。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地面，右手无意识地、一遍又一遍地着左手手腕上那道被秦安瑜抗拒时抓出的、浅浅的血痕。那微弱的刺痛，是此刻连接他与她唯一的、冰冷的纽带。
时间在压抑的死寂中缓慢流逝。每一分每一秒，对顾清寒而言都是凌迟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方舱的门被轻轻推开。护士走了出来，脸色带着一丝后怕和凝重：“顾先生，秦小姐情况暂时稳定了，镇静剂药效正在退，她……可能快醒了。但医生交代，绝对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情绪刺激！否则……”
护士的话没说完，但顾清寒己经明白。他猛地抬起头，眼中闪过一丝巨大的恐慌和挣扎。他该进去吗？面对她刚刚苏醒、恨意最炽烈的时刻？他会不会……再次成为引爆她伤口的导火索？
就在他犹豫的瞬间——
方舱内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、却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抗拒的呻吟！
顾清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！他再也顾不上任何顾虑，猛地起身，几乎是撞开了门冲了进去！
病床上，秦安瑜果然醒了。
这一次，她的意识似乎比上次清醒得多。
那双灰败的眼睛己经彻底褪去了空洞和茫然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冰冷的、淬满了剧毒恨意的寒潭！她的视线，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，瞬间精准地锁定了冲进来的顾清寒！
没有恐惧，没有迷茫，只有纯粹的、毁灭一切的恨！
“呃……”她似乎想说话，但喉咙干涩嘶哑，只发出破碎的音节。她试图撑起身体，却因为巨大的虚弱和身体的疼痛而重重跌回床上，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，苍白的脸颊因痛苦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。
“别动！”顾清寒下意识地冲上前，想要扶她，手伸到一半，却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僵住！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因他的靠近而瞬间爆发的、更加浓烈的厌恶和抗拒！
他的手，僵在半空，最终无力地垂下。他站在床边，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，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，却显得无比卑微。他张了张嘴，喉咙干涩发紧，无数忏悔、祈求、辩解的话语堵在胸口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在她冰冷的恨意面前，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可笑，都是亵渎。
秦安瑜的咳嗽终于平息。她急促地喘息着，冰冷的目光死死盯在顾清寒脸上，那目光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，生啖其肉！她的手指，极其艰难地、带着巨大的痛苦，摸索着……摸索到了枕边那张被保护好的“蚀骨寒光”设计原稿。
当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纸张边缘时，她的身体猛地一颤！灰败的眼中，那冰冷的恨意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的、混合着巨大痛苦和讽刺的悲怆所覆盖！
她低头，看着那张承载了她所有才华、痛苦和希望的草稿。看着那破碎的线条，看着那凝聚的微光，看着背面那行“于蚀骨之寒，凝不灭微光”的小字……
“呵……”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充满了无尽悲凉和讽刺的冷笑，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。这笑声，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碎。
顾清寒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！他看着她抚摸设计稿的动作，看着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怆，巨大的痛苦几乎让他窒息！他宁愿她恨他，骂他，杀了他！也不愿看到她用这种……仿佛被彻底摧毁了信仰般的眼神，看着她的心血！
“安瑜……”顾清寒的声音破碎不堪，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，“对不起……我知道……我毁了它……毁了你的光……我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秦安瑜猛地抬起头，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，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巨大的力量，瞬间打断了顾清寒的忏悔！她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布满血丝，死死盯着他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，充满了刻骨的寒意：
“顾清寒……你不配……提它！”
“我的光……早就……被你……亲手……掐灭了！”
“就在你……给我铐上手铐……骂我是……杀人犯……是替身……是孽种的时候！”
“就在你……看着我……失去孩子……还嫌我……活该的时候！”
“就在你……切断安辰……生的希望……看着他……痛苦……死去的时候！”
她的声音不高，甚至因为虚弱而断断续续，但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烙印在顾清寒的灵魂上！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，监护仪再次发出刺耳的警报！但她仿佛感觉不到，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，死死锁着顾清寒惨白的脸！
“你知道……安辰……死前……最后一句话……是什么吗？”秦安瑜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轻柔，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，无声地滚落，“他说……‘姐……别求他……脏……’”
“脏……”
这个字，如同最锋利的冰锥，瞬间刺穿了顾清寒所有的防御！他高大的身体猛地晃了晃，踉跄着后退一步，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！巨大的痛苦和自我憎恶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噬！他仿佛看到那个苍白倔强的少年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，用尽力气说出这个字时的眼神！那是对他顾清寒……最彻底的否定和鄙夷！
“不……安辰……”顾清寒痛苦地摇着头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，混合着巨大的悔恨，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“对不起？”秦安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，眼中是毁天灭地的恨意，“顾清寒……你的对不起……比下水道的污泥……更令人作呕！”
“它换不回……我的孩子！”
“它救不了……我的安辰！”
“它抹不掉……你刻在我骨头上的……每一道伤！”
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胸口剧烈起伏，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濒死的青灰，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得如同丧钟！但她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，死死攥紧了手中的设计稿！她的目光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，再次投向顾清寒！
“你不是……想赎罪吗？”
“你不是……想祈求……原谅吗？”
她一字一顿，声音嘶哑却清晰无比，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：
“我秦安瑜……现在……清清楚楚……告诉你……”
“我——不——要——你的忏悔！”
“我——不——稀罕——你的赎罪！”
“我只要……”
她的眼中爆发出最后、最刺眼的光芒，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和一种彻底解脱般的冰冷：
“你——顾清寒——去——死——！！！”
最后一个“死”字，如同惊雷炸响！
伴随着这声用尽生命力的嘶吼，秦安瑜攥着设计稿的手，猛地抬起！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，狠狠地将那张承载了她所有痛苦、才华和希望的草稿——撕成了两半！
“嗤啦——！”
清脆的撕裂声，在刺耳的警报声中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！
破碎的纸片，如同被彻底碾碎的光点，从她颤抖的手中飘落，缓缓坠向冰冷的地面。
“呃……”秦安瑜的身体猛地一僵，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，如同燃尽的烛火。一口暗红色的鲜血，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！溅在洁白的被褥上，也溅在几片飘落的碎纸上！如同盛开的、绝望的彼岸花！
她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，软软地倒回病床，双眼紧闭，脸色死灰，只有监护仪上那疯狂紊乱、濒临崩溃的曲线，证明着生命最后的挣扎！
“安瑜——！！！”顾清寒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！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！他再也顾不上任何顾忌，如同疯魔般扑到床边，死死抓住秦安瑜冰冷的手，对着冲进来的医生护士嘶吼：
“救她！快救她——！！！”
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进行抢救，强心针、除颤仪、加压氧气……所有手段都用上了！
一片混乱中，顾清寒的目光死死锁在秦安瑜毫无生气的脸上，巨大的痛苦如同实质般撕扯着他的灵魂。他的视线缓缓下移，落在飘落在地、沾染了刺目血迹的、被撕成两半的设计稿上。
那破碎的线条，那凝固的微光，那行“于蚀骨之寒，凝不灭微光”的小字……被她的恨意，被她的鲜血，彻底撕裂、玷污、碾碎。
他的赎罪之路，他试图守护的那点微光，在她冰冷刺骨的“去死”和这撕心裂肺的碎裂声中，彻底化为了……灰烬。
顾清寒高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，仿佛被抽掉了所有骨头。他看着病床上生死未卜的秦安瑜，看着地上那染血的碎纸，巨大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将他彻底冻结。
他缓缓地、缓缓地，在秦安瑜的床边，在医生护士惊愕的目光中，双膝一弯。
“砰！”
一声沉闷的响声。
他重重地、如同被彻底压垮的山峦，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。
额头，抵着同样冰冷的床沿。
滚烫的泪水，无声地汹涌而出，砸落在染血的地板上。
“好……”一个破碎的、几乎听不见的音节，从他颤抖的、染血的唇间逸出，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认命和深入骨髓的痛楚：
“如果……这能让你……活下去……”
“我……去死。”
蚀骨之言，碎光之烬。
血债的深渊，在冰冷的恨意与绝望的跪伏中，终于显露出它最黑暗、最残酷的底色。秦安瑜那点凝聚的微光，是否己在复仇的烈焰中彻底焚毁？而顾清寒的“死”，又将如何兑现？命运的绞索，己勒紧咽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