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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K诊所狭小的手术室内，惨白的灯光下，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晶，沉重而脆弱。
“嘀…嘀…嘀…”
心电监护仪的声音依旧缓慢而微弱，如同风中残烛，却顽强地持续着。秦安瑜深陷在无意识的深渊，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生气，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电子音证明着生命最细微的搏动。冷汗浸透了她额前的碎发，贴在冰凉的皮肤上，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。
陆沉背靠着冰冷的器械柜，左臂粉碎性骨折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，冷汗浸透了他深色的上衣。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边缘，视野里的一切都带着模糊的重影。但他完好的右手，却如同焊铸在秦安瑜冰凉的手腕上，指尖感受着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、却又真实存在的脉搏。
琥珀色的眸子死死锁在她苍白的脸上。那句气若游丝、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心头的“陆沉……是……你？”，还在他的耳膜里嗡嗡作响。
她认出来了。
在死亡的边缘，在意识最混沌、最脆弱的时刻，她竟然……认出了他？
认出了十五年前，城西第七化工厂仓库里，那个躺在血泊中、被她塞进一颗救命药的濒死少年？
一股从未有过的、巨大的悸动和混乱，如同失控的电流，瞬间贯穿了陆沉冰冷坚硬的心脏堡垒！那堡垒的墙壁上，似乎被这声微弱的询问，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痕！仓库里模糊却温暖的触感，发布会上她扑向死亡阴影的决绝，此刻监护仪上艰难搏动的线条……所有关于她的画面都变得异常清晰，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，冲击着他多年来固守的冰冷秩序。
债……似乎不再是冰冷的数字和任务。
它变得沉重、滚烫，带着无法言喻的重量。
“小子！别他妈晕过去！”老K嘶哑的吼声如同破锣，瞬间将陆沉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。老K正满头大汗地调整着药物输注的速度，浑浊的眼睛扫过陆沉惨白的脸和因失血而微微颤抖的身体，“你自己也快成尸体了！左手不想要了？！”
他粗暴地丢过来一卷新的绷带和一瓶高浓度营养液，“自己处理！别死在我这儿！老子没空救两个！”
剧烈的痛楚让陆沉闷哼一声，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。他咬紧牙关，用颤抖的右手艰难地拧开瓶盖，将冰冷的营养液灌进喉咙。液体滑过干涩的食道，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力量感，暂时压下了眩晕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目光再次投向监护仪上那脆弱的心跳曲线。
秦安瑜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，一个破碎的、几乎听不见的音节逸出：“……药……”
“药在输！撑着！”老K立刻回应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他看了一眼旁边那瓶所剩无几的克拉屈滨改良型药剂，眉头拧成了疙瘩，“这药快没了！副作用也开始显现了！她的心率……不稳！”
仿佛印证老K的话，监护仪上的波形陡然变得紊乱起来！心跳骤然加快，然后又猛地跌落，如同失控的过山车！秦安瑜的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轻微抽搐，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！
“该死！排异反应加剧！心脏负荷过载！”老K脸色剧变，立刻扑过去调整仪器，“肾上腺素准备！快！”
诊所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！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同冰冷的巨手，缓缓扼向手术台上那个脆弱的身影！
陆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！他看着秦安瑜痛苦抽搐的样子，看着老K焦头烂额地抢救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！不行！她不能死！绝对不能死在这里！
“需要……什么药？”陆沉的声音嘶哑而急促，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，“我去弄！”
“弄？”老K一边飞快地操作，一边头也不抬地吼道，“你以为这是大白菜？！克拉屈滨改良型是实验室特供！黑市都难找！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她的心脏和免疫系统！常规药效果太差！除非……”
老K猛地顿住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，他看向陆沉，压低了声音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：
“除非……能找到‘源血’！”
“源血？”陆沉眉头紧锁。
“就是给她提供骨髓的那个供体！首系亲属或者全相合供体的新鲜血液！里面有她身体最需要的、能最大程度降低排异和修复免疫系统的‘种子’细胞！”老K语速飞快，眼神锐利，“这是理论上最快、最有效的办法！但风险也极大！现在她身体太弱，输血过程本身就可能要她的命！而且……那个供体在哪？还活着吗？肯不肯给？都是问题！”
供体……骨髓……
陆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顾清寒那张疯狂而悔恨的脸！还有那个药盒底部冰冷的、象征着顾清寒匿名捐献记录的特殊编码！
顾清寒！他就是理论上与秦安辰全相合的供体！也是……秦安瑜此刻最需要的“源血”！
这个认知如同淬毒的冰锥，狠狠刺入陆沉的心脏！让那个刚刚被撕开的裂痕瞬间涌出冰冷的愤怒和……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！
他千辛万苦把她从顾清寒的魔爪下抢出来，现在……却可能需要那个男人的血来救她？！
“顾清寒……”陆沉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，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。
“谁？”老K没听清。
“没什么。”陆沉立刻收敛心神，琥珀色的眸子深处翻涌着激烈的挣扎。去找顾清寒？无异于自投罗网！将秦安瑜重新送入那个她拼死逃离的虎口？而且，顾清寒会信吗？他会愿意吗？就算愿意，输血的风险……秦安瑜能承受吗？
就在陆沉内心激烈交锋之际——
“轰隆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沉闷的巨响，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震动，突然从诊所深处传来！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，灰尘簌簌落下！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老K大惊失色！
陆沉眼神瞬间锐利如刀！强忍着剧痛猛地站首身体，侧耳倾听！不是地震！是爆炸！位置……是诊所后方连通地下管网的一个隐秘出口方向！
“有人触发了外围的防御雷！”陆沉的声音冰冷刺骨，杀意瞬间取代了所有的犹豫和挣扎，“顾清寒的人……找来了！比预想的快！”
“妈的！”老K脸色铁青，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生命体征再次急剧恶化的秦安瑜，又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陆沉，“不能待了！必须立刻转移！这丫头经不起颠簸，但更经不起枪林弹雨！”
他当机立断，动作飞快地拔掉秦安瑜身上大部分非关键的管线，只留下最基础的生命维持装置，将剩下的半瓶克拉屈滨改良型药剂塞进一个保温冰袋。
“小子！抱稳她！跟我走备用通道！”老K低吼着，迅速拉开手术室角落一个伪装成工具柜的铁门，露出后面一条狭窄、向下延伸的、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黑暗甬道！“这条道通地下河，有船！动作快！”
陆沉没有丝毫犹豫！完好的右手猛地抄起秦安瑜冰冷轻飘的身体，紧紧护在怀里！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，但他咬紧牙关，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硬生生扛住！他跟着老K，一头扎进了那散发着霉味和未知危险的黑暗甬道！
身后，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、撞门声和枪械上膛的金属摩擦声！追兵己至！
冰冷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三人。只有老K手中一个微弱的手电光柱，在狭窄潮湿的甬道里摇曳，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和斑驳的墙壁。秦安瑜在陆沉怀里不安地颤动了一下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、痛苦的嘤咛。
陆沉低下头，在微弱的光线下，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，感受着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。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，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和沉重的责任，在他心底疯狂滋长。
债……越欠越多了。
而这条黑暗的逃生之路，前方是生是死，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沉沦？
* * *
西郊工业区，夜色如墨。
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寂静，红蓝警灯将废弃的厂区映照得如同鬼域。
顾清寒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煞神，站在一片刚刚发生过小型爆炸的废墟边缘。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毁天灭地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焦灼。右手缠着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浸透，他却浑然不觉。
林深快步跑来，语速飞快：“顾总！确认了！是诊所后方一个废弃管井口！对方埋了防御性地雷！我们的人搜索时触发了一个，轻伤两个！里面肯定有猫腻！但入口被炸塌了部分，正在清理！”
“炸开！给我用最快的速度炸开！”顾清寒的声音嘶哑而狂暴，他指着那片废墟，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，“她一定在里面！安瑜一定在里面！给我把她找出来！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！” 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秦安瑜在发布会废墟中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攥紧、撕裂！
“是！”林深立刻指挥爆破组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技术员拿着平板电脑冲到顾清寒面前，声音带着一丝激动：“顾总！有发现！我们截获了一段非常微弱的、加密的卫星电话信号！信号源就在这片区域地下！虽然只持续了几秒就扰了，但定位到了一个大概范围！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废弃厂区的地下管网深处！信号特征……和之前追踪陆沉时遇到的干扰源有高度相似！”
地下管网！
顾清寒的瞳孔骤然收缩！猩红的眼眸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！他猛地看向脚下这片荒芜冰冷的土地，仿佛能穿透层层混凝土和泥土，看到那个在黑暗中挣扎的纤细身影！
“调设备！给我探测地下结构！所有通向地下的入口！废弃管道！通风井！一个都不许放过！”顾清寒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，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，“通知下去！悬赏翻倍！谁能提供陆沉或老K诊所地下据点的确切位置！我给他顾氏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！”
百分之一顾氏股份！天文数字的悬赏！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！
命令瞬间传达下去，整个搜索队伍如同打了鸡血，效率飙升！
顾清寒站在原地，寒风卷起他染血的风衣下摆。他摊开左手，那个沾着秦安瑜血迹的白色药盒静静躺在掌心。药盒底部，那个特殊的编码在警灯闪烁下，反射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。
“安瑜……”他低低地唤着，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，“撑住……求求你……再撑一会儿……我马上就来……这次……换我……来救你……” 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，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。
他犯下的罪，需要他用余生去赎。而第一步，就是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！
* * *
云城，一处隐秘的高级私人疗养院。
顶层病房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。祁宏靠在病床上，脸色灰败，眼神却如同淬毒的秃鹫，死死盯着平板电脑上关于顾氏发布会惊天逆转和秦安瑜“死而复生”的爆炸性新闻推送。
屏幕上，是顾清寒抱着那个白色药盒、状若疯狂的照片，以及网友们疯狂挖掘出的关于“蚀骨寒光”设计稿原属于秦安瑜、祁沐婷恶行被揭露的种种信息。
“废物！都是废物！”祁宏猛地将平板狠狠砸在地上！屏幕瞬间碎裂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脸上因愤怒和病痛而扭曲，“连个快死的女人都弄不死！顾清寒……你够狠！”
他喘息着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。祁家完了，女儿也完了，都是拜顾清寒和那个叫秦安瑜的贱人所赐！他就算死，也要拉着他们垫背！
一个心腹悄无声息地走进来，低声汇报：“祁董，小姐那边……顾清寒的人看守得太严，我们的人完全接触不到。顾氏对西郊的搜索力度空前，悬赏高得吓人，陆沉和秦安瑜……恐怕藏不了多久了。”
“藏不了多久？”祁宏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，“那就……让他们别藏了！”他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，“把我们手里……关于‘蚀骨寒光’设计稿最初泄露给‘墨蛇’残余势力的证据……还有秦安瑜当年在仁和医院签署的半相合移植同意书……她身体彻底垮掉、需要服用慢性毒药的病历……全部匿名放出去！标题就写……”
祁宏的脸上露出一个恶毒到极致的笑容：
“**‘蚀骨寒光’的诅咒！天才设计师秦安瑜的陨落之路：被顾氏总裁榨干价值、窃取心血、强取骨髓、投毒灭口的全过程！**”
“我要让全世界都看看！顾清寒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！是怎么把一个天才设计师、一个救了他命的恩人，一步步逼上绝路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然后毁掉的！我要让‘蚀骨寒光’这个名字，成为他顾清寒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和噩梦！”
心腹眼中闪过一丝骇然，但随即被疯狂取代：“是！祁董！我马上去办！保证让它在天亮之前，引爆全网！”
祁宏满意地闭上眼睛，靠在枕头上，脸上带着一种毁灭的快意。
顾清寒，你想救她？想赎罪？
我偏要让你……永世不得翻身！
让那个贱人秦安瑜……死了也要背着污名，被千夫所指！
黑暗的潮水，从西面八方涌来。地下甬道的尽头是未知的逃生，还是更深的陷阱？顾清寒的疯狂搜寻能否快过死神？而祁宏这最后的毒计，又将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？秦安瑜那摇曳的微光，能否在这惊涛骇浪中，找到一线生机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