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徐长生再次请动了清影同行。两人穿过病老村清幽的巷道,来到一处被翠竹环绕的雅致院落。尚未进门,便听得一阵悠扬琴音自内传来,如清泉流石,高山流水。
清影示意稍候,待一曲终了,才轻轻叩响竹扉。
“吱呀”一声,竹门开启。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公子正坐于琴前,面如冠玉,眉目温润,正是神虚公子。他见到清影,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笑意:“清影仙子?稀客稀客!快请进。”
院内石桌旁,一架古琴余韵未绝,神虚公子热情邀二人入座,动作行云流水,声音令人感觉如沐春风。然而徐长生敏锐地捕捉到,他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青黑,眉宇间虽极力舒展,却难掩一丝深藏的倦怠。
“仙子向来清修,今日怎有雅兴光临寒舍?”神虚公子将茶盏推至清影面前,目光灼灼。
清影微微侧首,示意身旁的徐长生:“非我有事,是闻大夫新收的弟子徐长生,奉闻大夫之命,前来拜会公子。我顺路,便引他前来。”
“哦?”神虚公子目光终于完全落在徐长生身上,带着审视与浓浓的好奇。他视线在徐长生身上微微一凝,以他的境界,徐长生自是无法隐藏任何东西……除了那个秘密。
闻大夫修为深不可测,竟会收一个……五行杂灵根的金丹小辈为弟子?莫非……此子是闻大夫某位故交之后,托付于此?又或是……怜悯其资质,破例收留?
出于礼貌和长久以来对闻西的尊敬,神虚公子面上丝毫不显,反而露出温和赞许的笑容:“原来是闻大夫高足!失敬失敬!徐小友能得院长青眼,想必心性悟性必有超凡之处。修炼之途,漫漫长远,唯心性坚韧、道心澄明者,方得始终。”
徐长生连忙起身,恭敬地递上刻着“百万大山第一人民医院——实习生 徐长生”的木腰牌:“神虚公子谬赞。晚辈徐长生,确蒙闻院长不弃,得以在医馆内做些洒扫跑腿的杂务,聆听教诲,实乃天大福分。院长念及晚辈初来乍到,境界低微,见识浅薄,特命晚辈前来拜会公子,送上几份院长闲暇时收集的小玩意儿,聊表心意,也望公子日后对晚辈多多提点、包涵则个。”
说着,徐长生从储物袋中取出三样东西,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:
一个精致的玉瓶:瓶身温润,隐隐透出暖意。“此乃‘扶桑初照茶’,凡间有传言,此茶取自扶桑树上,金乌所筑之巢穴。虽只是民间戏说,但院长说此茶回味悠长,晨起品之,可回味凡尘朝露初晞、万物复苏之生机,最是提神醒脑,回味无穷。”
一个精致的食盒:打开盒盖,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与海洋深邃的奇异鲜香扑鼻而来。里面整齐码放着一簇碧翠欲滴、形状修长的“草”,以及几个外表粗糙坚硬,但内蕴生机的奇异贝壳。“此是院长偶然所得的极品珍馐——‘青元劲骨草’与‘玄海真髓贝’。院长言道,此二物烹饪得法,滋味绝妙,蕴含大地草木之坚韧与深海浩瀚之精粹,食之可追忆儿时尝鲜之趣,回味凡俗烟火之乐。”
一本古朴的册子:封面以篆书写着《龙脊淬体诀》。“至于这本小册,”徐长生神色如常,仿佛捧着一件微不足道的玩物,“乃是院长早年游历时,偶得的一本古法养生杂谈。上面记载了些强健体魄、舒活筋骨、引动体内暖流的粗浅导引之术。院长说此术动作舒缓,极易修炼,可当闲暇解闷、活动筋骨的雅趣。”
神虚公子看着这三样“薄礼”,心中念头飞转。前两样是灵物珍馐,看似价值不菲,但对他这等境界而言,也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、回味凡尘的俗物罢了。那本《龙脊淬体诀》……名字倒是大气磅礴,但后面又解释是“养生杂谈”、“粗浅导引之术”、“舒活筋骨”、“强健体魄”…… 这分明是一本凡俗武夫或者低阶体修用来打熬筋骨、温养气血的基础法门!与他所修圣级功法相比,简首是云泥之别。
闻大夫派一个新收的五行杂灵根弟子,送来这些……是什么意思?示好?拉拢关系?似乎用不着。提醒?暗示?那本粗浅的淬体术又能暗示什么?
他面上笑容不变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矜持:“闻大夫太客气了。闻大夫悬壶济世,德被苍生,在下向来敬仰。些许小事,何须如此厚礼?无功不受禄,徐小友还是将礼物带回吧。”他心中确实有些疑虑,更不愿平白无故受人恩惠,尤其还是在清影面前。
徐长生立刻躬身道:“公子言重了!院长常说,远亲不如近邻。晚辈既决心追随院长左右,日后便算是病老村的一员,少不得要在村中行走,叨扰各位前辈清修。院长担忧晚辈年轻莽撞,境界低微,万一言语行事间有所疏失,惹得前辈们不快。这几份薄礼,实则是院长替晚辈提前备下的“赔礼”,只盼公子看在院长的些许薄面上,日后对晚辈多多担待、指点一二。至于礼物本身,于公子而言,不过是些满足口腹、聊作消遣的凡俗之物,实在不值一提。公子若不收下,晚辈回去实在无法向院长交代,心中惶恐不安。”
一旁的清影适时地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,那优雅的动作吸引了神虚公子的目光。她放下茶杯,淡淡地开口:“徐长生所言不虚。闻大夫对他这个新弟子颇为上心,既收留了他,便希望他能在此地安稳度日,莫要惹出什么麻烦。神虚公子修为高深,在村中素有声名。院长备此薄礼,也是想请公子日后对徐长生稍加看顾之意。公子若执意推辞,倒显得不近人情了。”
神虚公子对清影本就存有好感,此刻佳人开口为此小辈说情,他若再强硬拒绝,岂非显得气量狭小、不近人情?
神虚公子脸上的矜持疏离瞬间化为爽朗的笑意,他朗声大笑起来:“哈哈哈哈!清影仙子说得是,倒是我的不对了!闻大夫一番拳拳爱护弟子之心,令人感佩!徐小友既如此说了,这礼,我便收了!”他大手一挥,将三样礼物收入袖中,动作潇洒利落。
“徐小友放心,你既是闻大夫弟子,日后在村中行走,若遇难处,尽管报我名号!些许小事,我自会照应。”神虚公子心情大好,对着徐长生承诺道。
徐长连忙躬身道谢:“多谢公子!”
神虚公子心情颇为愉悦,他衣袖轻拂,石桌上便凭空多出一套温润如玉的白瓷茶具,壶嘴正氤氲着热气。
“徐小友既己登门,清影仙子亦难得光临,岂能如此匆匆离去?”神虚公子笑容温煦,如春风拂面,“正好以此‘扶桑初照茶’待客,也省得我这粗茶污了仙子玉口。”
徐长生正欲婉言告辞回去复命,却听身旁的清影朱唇轻启:“公子盛情,却之不恭。”
“仙子,徐小友,请。”神虚公子含笑示意,自己率先端起一杯。他垂眸看着杯中流转的金霞,感受着那透过杯壁传来的、驱散指尖微寒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