慧能法师在二号病房住下了。
每日清晨温水送服“安神定魄丹”——曲舍林片,萦绕千年的躁郁戾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水膜包裹,虽未消散,却不再如毒蛇般时刻噬咬他的神魂。他终于能清晰地思考,而非被痛苦和自责的狂潮裹挟。
那两本奇书,《心理创伤疗愈之道》与《身体从未忘记》,更是成了慧能新的“佛经”。那些前所未闻的词汇——“创伤记忆”、“神经通路”、“躯体化症状”……虽无佛理,却字字珠玑。
原来,并非只有他一人如此。原来,痛苦有其“形”,有其“路”。他盘坐病榻,时而蹙眉苦思,时而豁然开悟,周身那股枯寂绝望的气息,正悄然被一种沉静的探索所取代。
徐长生每日例行送药,看着慧能法师一日日的变化,心头巨石总算落地。
拜别闻西院长后,徐长生开始计划拜访下一位“病人”。酒剑仙?听名字就带着一股狂放不羁的煞气,绝非善茬。相比之下,这位“神虚公子”,既然被尊称为“公子”,听着总该讲点道理。
于是,徐长生打算下一个拜访“神虚公子”。
然而,有了土地庙的惊魂一幕,徐长生再不敢有丝毫大意。他决定,这次必须先做足功课,摸清底细再行动。
……
“清影道友,又要叨扰了。”徐长生恭敬行礼。
清影闻言抬眸:“又打算拜访哪位村民吗?”
“道友明鉴。”徐长生苦笑,“上次莽撞,险些酿成大祸。这次实在不敢造次,特来向道友请教神虚公子之事。不知这位公子……是何等人物?有何禁忌?其病症……又当如何切入才好?”
清影放下手中玉剪,缓缓道:“神虚公子,确系大乘期修士。乃灵霄大陆‘虚怀谷’的上代圣子。其人原风度翩翩,气度雍容。”
她顿了顿,又说到:“然而,数百年前,他偶得一部名为《牡丹宝典》的圣级功法。此功法……颇为奇特,据传乃上古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帝所创,至阴至柔,威力绝伦。神虚公子得此功法后,修为确实突飞猛进,一日千里,远超同辈。但也正因如此……”
“功法反噬?”徐长生敏锐地捕捉到关键。
“不错。”清影点头,“《牡丹宝典》虽强,但毕竟为女性所创,男子虽也可修炼,但免不了受其阴气影响,而且虚怀谷原本的心法,修的是纯阳之气,他强行修炼,虽仗着天资卓绝和宗门底蕴压下了大部分冲突,但功法带来的阴寒之气却己悄然侵入”
“寒气入体?”徐长生心头一凛,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症状。
“正是。此脉潜伏于肾经深处,原本神虚公子修为深厚,足以压制。只是……随着神虚公子焚膏继晷般地修炼,体内阴寒之气越发强大,似有无法压制之像…”
徐长生恍然大悟:“原来如此!功法所致!那……他对此事态度如何?”
清影唇角微扬,露出一丝笑容:“神虚公子天赋异禀,如何不知?然圣级功法的魅力,实难抵挡。”
“神虚公子向来谦和温润,翩翩公子模样。可偏偏就有一点:极重颜面,尤其忌讳旁人提及他功法有缺或‘虚’字相关之事。他性情看似温和儒雅,实则内心孤高,最厌恶被人嘲笑或质疑。五百年前他离开虚怀谷,游历至此,便是因为宗门内对此事颇有微词,他心高气傲,不愿听那些闲言碎语,索性远遁。
他选择病老村,除了此地非凡,恐怕也存了避开熟人目光的心思。你若首接上前说他有病,劝他就医或者拿出这本‘养肾’的书,下场……恐怕不会比惹怒那老和尚好多少,碾碎你的金丹不过在他一念之间罢了。”
徐长生听得头皮发麻,背后冷汗涔涔。连忙道:“多谢清影道友提醒!长生绝不敢造次!”
徐长生陷入了沉思:慧能法师的心魔需要“点破”,一旦被戳中核心,反而有了宣泄和治愈的契机。但神虚公子不同!他自己心知肚明的问题,却是他最大的逆鳞与耻辱,是绝不容他人置喙的禁区!
“不能提‘虚’,不能提功法缺陷,更不能质疑他的形象……”徐长生反复咀嚼着清影的话,感觉这似乎比面对慧能法师的降魔宝杖还要困难。
一筹莫展之际,徐长生掏出了闻西院长给他的那本《养肾就是养命根:先天之本,养生之根》,翻看了起来。
“希望,办法跟慧能法师一样,藏在书中……”
清影看着他焦急的模样,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:“徐道友,你着相了。治病救人,有时……并不需要患者知道自己身患何疾,更无需点破其讳莫如深的难堪之处,不是吗?”
“嗯?”徐长生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迷茫,随即如拨云见日般亮起!
是啊,为什么非要戳破那层窗户纸?慧能法师是心魔深种,需要当头棒喝;而这位神虚公子,他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体面、一个台阶,一个……能让他“不经意”间接触“解药”的契机!
徐长生低头,看着书页上,写满了“固本培元”、“温补肾阳”、“滋补肾阴”,对肾虚公子来说,几乎全是“禁词”。
“有了!”徐长生眼中精光暴涨,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成型。他,脸上再无困惑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,对着清影深深一揖:“多谢道友点化!长生明白了。”
清影微微颔首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,不再言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