判官派来的轿子停在院外整整三天了。
自从地狱暴动那晚后,我被变相软禁在这座小院里。黑无常像尊门神似的守在门口,连我去茅厕都要隔着门帘守着。
"能不能别跟这么紧?"第西天早晨我终于忍不住抱怨,"我又不会跳忘川河逃跑。"
黑无常那张万年冰山脸纹丝不动:"判官之命。"
"那至少告诉我为什么!"
"今日申时判官大人会亲自解释。"他丢下这句话就再不开口。
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凳上翻看生死簿副本。自从发现自己的能力后,判官允许我保留这个简化版本用于练习。指尖轻抚纸面,我能感觉到那些名字背后的人生故事——王二,北宋徽宗年间生人,屠户,杀生过多但供养双亲至孝;李秀娥,明朝万历年间女子,因通奸被沉塘,实则被诬陷...
"看这么入神?"
白无常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生死簿扔进荷花池。他不知何时翻墙进来,正蹲在墙头啃桃子。
"谢大人!"我压低声音,"黑无常就在前门..."
"放心,老黑被支去开会了。"白无常轻巧地跳下来,桃核精准投入十步外的垃圾桶,"听说你被关了禁闭?"
"差不多吧。"我合上生死簿,"判官到底在防备什么?"
白无常突然收敛了嬉笑的表情:"十八层地狱的暴动不是意外。有人故意篡改恶鬼的刑期,就等着生死簿维护时机制造混乱。"他凑近我,"更可怕的是,那些恶鬼口中都念着同一个名字..."
"什么名字?"
"东岳。"
我心头一震。东岳大帝,泰山之神,主管幽冥十八层地狱,是地府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。
"你的能力觉醒得太是时候,又太不是时候。"白无常叹了口气,"总之申时去见判官时,无论他说什么,都不要完全相信。"
我还想追问,远处传来黑无常的脚步声。白无常冲我眨眨眼,身形一晃就消失了,只留下半个桃核在石桌上打转。
申时整,黑无常带我来到判官府后院。这里比上次的书房宽敞许多,九曲回廊间点缀着幽冥特有的荧光植物,池塘里游动着通体透明的冥鱼。
判官正在水榭里煮茶,身旁站着个我从没见过的紫袍男子,头戴金冠,面容威严中透着几分阴鸷。
"来了。"判官招呼我坐下,"这位是泰山府君的特使,崔珏崔大人。"
我心头一紧。崔珏,民间传说中阴曹地府的西大判官之首,东岳大帝的心腹。连忙行礼,却差点打翻茶盏。
"不必多礼。"崔珏的声音像钝刀磨砂,"这就是那个能修改生死簿的小姑娘?"
他的目光如有实质,刺得我皮肤生疼。判官不动声色地递给我一杯茶:"苏九的能力尚不成熟,正在学习中。"
"学习?"崔珏冷笑,"生死簿乃三界至宝,岂是儿戏?东岳大人很关心近日地府频发的异常,特派我来调查。"
茶水温热,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。崔珏每说一句话,我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。
判官从容不迫地斟茶:"有劳崔大人亲自跑一趟。不过地府事务繁杂,生死簿偶有纰漏也在所难免。"
"纰漏?"崔珏突然拍案,茶具跳起三寸高,"三百恶鬼同时暴动叫纰漏?人间突然出现大批借尸还魂叫纰漏?"他猛地指向我,"还有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能随意修改生死簿——"
"崔大人!"判官声音陡然转冷,"请注意言辞。苏九是正式录用的鬼差,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丫头。"
空气瞬间凝固。崔珏与判官对视良久,突然又笑了:"开个玩笑罢了。其实东岳大人很欣赏苏姑娘的能力,想请她去泰山府做客几日。"
我后背沁出冷汗。这哪是邀请,分明是挟持!
"恐怕不便。"判官淡淡道,"苏九正在协助修复生死簿,行程己排满一月有余。"
崔珏眯起眼睛:"判官是要违抗东岳大人的意思?"
"不敢。"判官抿了口茶,"只是泰山府路途遥远,往返耗时。不如这样,待此间事了,我亲自带苏九登门拜访。"
剑拔弩张的气氛中,黑无常突然出现在廊下:"大人,阎君急召。"
崔珏脸色变了变,悻悻起身:"今日暂且如此。不过...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"泰山府随时欢迎苏姑娘。"
待崔珏身影消失,我整个人瘫在席上:"他...他想抓我?"
判官示意黑无常退下,亲自为我续茶:"东岳大帝统御幽冥己久,近年却越发...不安分。你的能力对他而言既是威胁,也是诱惑。"
"那我该怎么办?"
"继续你的工作,但切记三点。"判官竖起手指,"一,不要单独行动;二,不要相信任何自称东岳使者的存在;三..."他顿了顿,"不要尝试修改自己的生死记录。"
我心头一跳:"我...我没想过..."
"最好如此。"判官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,"擅自修改自身命数者,必遭天谴。"
离开判官府时己是深夜。黑无常提着灯笼走在前面,突然开口:"崔珏的话别全信,但判官的话也别全信。"
我惊讶地看着他。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鬼差居然主动提醒我?
"为什么帮我?"
黑无常停下脚步,灯笼的红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:"我不是在帮你,是在维持三界平衡。"
回小院的路上,我们谁都没再说话。路过忘川时,我瞥见河对岸有个白衣人影——是白无常。他站在彼岸花丛中,朝我们做了个奇怪的手势。黑无常微不可察地点点头,加快了脚步。
那夜我辗转难眠。窗外血月如钩,仿佛一只窥视的眼睛。半梦半醒间,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:"找到真正的生死簿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