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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春的玉兰开得惊心动魄，江桅抱着一摞新发的课本走过连廊时，花瓣正簌簌落在课本封面上。她下意识抬头望向对面的教室，二楼第三个窗户后，再也没有那个总在早读时转着笔朝她笑的身影。
分班名单公布那天，谢淮与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红纸，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。江桅站在他身后，看着他的背影像座沉默的雕塑，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扣篮时飞扬的红色球衣。"没关系的。"她听见自己说，声音却比玉兰花瓣还要轻，"反正课间操还能见。"
但现实比想象残忍得多。高二下学期的课程像潮水般涌来，早读、课间、午休，每个碎片时间都被习题填满。江桅的课表和谢淮与完全错开，有时在食堂偶遇，隔着打饭窗口的人潮匆匆对视一眼，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后面催促的同学挤开。
"江桅，数学老师找你。"课代表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拽回。她起身时，笔记本从桌上滑落，泛黄的扉页上，"如果冬天来了，春天还会远吗"的字迹己经微微晕染。弯腰捡本子的瞬间，她看见走廊尽头谢淮与抱着篮球经过，黑色校服裤腿沾着操场的红胶粒。
那天的数学卷子格外难，江桅盯着最后一道大题发怔。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，恍惚间她又回到元旦联欢会那晚，谢淮与悄悄塞给她的薄荷糖还带着体温。"这题用换元法。"同桌林嘉阳戳了戳她，"你最近总走神。"
林嘉阳是开学后转来的，家境优渥，父亲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。他总是穿着熨烫妥帖的校服，袖口露出百达翡丽的手表，篮球场上潇洒的身姿总能引来女生尖叫。此刻他正歪头看江桅的试卷，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："这种题型上周才讲过，要不要我再给你讲一遍？"
春雨来得猝不及防。江桅缩在伞下往校门口走，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："江桅！"她转身时，谢淮与举着课本挡雨，刘海被淋得贴在额头上。"一起走吧。"他说着，己经把半个身子探进她的伞下。
"江桅！"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同时响起。林嘉阳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优雅走来，伞面上连水珠都来不及停留，"我和你顺路，一起走吧。"他的目光在谢淮与和江桅之间扫过，最后落在江桅微微的发梢上，"头发都淋湿了，我车就在校门口，送你回家吧？"
伞面太小，江桅能清晰感受到谢淮与的体温。但林嘉阳己经自然地挤到两人中间，把伞往江桅那边倾斜："谢淮与你个子高，淋点雨没关系吧？"他的声音带着笑意，却让谢淮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。
那天晚上，江桅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她摸到枕头下的手机，对话框还停留在三天前谢淮与发的数学解题步骤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，在墙上投下斑驳的树影，像极了他们在花灯会那晚，湖面上晃动的许愿灯。
第二天早读，江桅在语文课本里发现张字条："老地方，放学见。"字迹还是熟悉的凌厉，却比从前潦草许多。她攥着字条，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。然而放学铃声响起时，林嘉阳己经等在教室门口，手里拎着星巴克纸杯："给你买了热拿铁，最近看你总熬夜。"
春雨绵绵地下了整整一周。江桅总是在课间装作去洗手间，经过谢淮与的教室时，隔着玻璃偷偷看他。有次正撞见他被一群同学围着讨论题目，阳光斜斜地照在他侧脸，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她站在拐角处，看着他仰头喝水的样子，喉咙突然发紧，转身时却撞上了林嘉阳的胸膛。
"又在偷看？"林嘉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，手里拿着她落在教室的笔记本，"谢淮与最近都不怎么来学校。"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江桅脸上，"要不要去天台透透气？我新学了首吉他曲子，想弹给你听。"
月考来得毫无征兆。江桅在考场里盯着作文题"成长中的遗憾"，笔尖迟迟落不下去。她想起去年冬天和谢淮与在图书馆复习，他总把暖手宝偷偷塞给她；想起花灯会上他扶住许愿灯时，指尖传来的温度；想起此刻林嘉阳放在她课桌上的那瓶进口矿泉水，瓶身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。
成绩公布那天，江桅的排名下降了十几名。班主任找她谈话时，她盯着窗外的雨幕，恍惚听见谢淮与教室那边传来的欢呼声。放学时雨停了，天空裂开道缝隙，夕阳把整个校园染成温柔的橙红色。江桅背着书包慢慢往家走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"江桅！"谢淮与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，额头上还沾着汗水，"我找了你好久。"他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，里面是两个温热的烤红薯，"你最喜欢的那家。"
江桅接过红薯，烫得差点掉在地上。烤红薯的香气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，她突然鼻子发酸。谢淮与看着她，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："下周艺术节，我报了吉他弹唱，你来听吧？"
"江桅！"林嘉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"艺术节我准备了惊喜，你一定要来看！"他挤到两人中间，自然而然地接过江桅的书包，"谢淮与你先走吧，我和江桅还有事商量。"
艺术节那天，江桅坐在礼堂后排。舞台上的灯光打得很亮，谢淮与抱着吉他站在中央，白色衬衫被照得几乎透明。他拨弄琴弦的手有些发抖，开口唱歌时，声音却格外清晰：
"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
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
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
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..."
江桅看着他在聚光灯下的身影，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。周围同学递来纸巾，她却怎么也擦不干。就在这时，林嘉阳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："别哭，我送你回家。"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
江桅轻轻推开林嘉阳的手，摇了摇头："不用了，我想自己走一走。"她接过林嘉阳手中的伞，"谢谢你的伞，明天还你。"
林嘉阳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理解的笑容："好，那我送你到校门口。"他坚持走在江桅身侧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走到校门口时，林嘉阳再次开口："真的不需要我送吗？雨又下大了。"他的目光越过江桅，看向远处那个抱着吉他的少年，眼神暗了暗。
江桅摇头："真的不用了，我想一个人静静。"她撑开伞，"你也早点回去吧，路上小心。"
林嘉阳站在原地，看着江桅独自走进雨幕。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渐渐淹没了她的脚步声，他的笑容渐渐消失，握紧了拳头。
远处的教学楼亮起灯光，江桅站在雨幕里，看着谢淮与教室的方向。春夜的风带着潮湿的暖意，吹起她的发丝。她知道，在未来无数个晨昏交替的日子里，他们会像两条交错的晨昏线，在各自的轨道上，向着光明的方向走下去。
江桅望着远处模糊的灯光，想起今天课间林嘉阳悄悄塞给她的复习资料。那些整齐的笔记和重点标记，比她自己整理的还要详细。她轻轻叹了口气，把脸埋进围巾里。春天的雨丝落在脸上，凉丝丝的，像极了某个少年曾经递来的薄荷糖的温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