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穴深处,是凝固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。
桑月被那锁链挣动的巨响震得耳膜嗡鸣,五脏六腑翻江倒海。
她挣扎着爬起,额间烙印灼痛欲裂,琵琶骨的幻痛如同附骨之蛆。
洞壁入口那朱砂符咒的灼目红光暂时被甩在身后,但前方扑面而来的,是更加浓稠、更加死寂、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怖。
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湿滑冰冷的岩石上爬行。
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,每吸一口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、仿佛无数怨魂在耳边低泣的阴冷感。
血月惨淡的光线无法穿透这里的黑暗,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回荡,显得格外刺耳。
不知爬了多久,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滴声,以及……更加清晰的、金属摩擦石壁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。
转过一个狭窄的弯道,眼前骤然开阔!
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天然溶洞出现在眼前。洞顶垂下狰狞的钟乳石,如同巨兽的獠牙。
洞窟中央,是一个用整块黑色巨石雕凿而成的、布满古老凹槽和干涸暗红痕迹的圆形祭坛。
而祭坛的中心——
桑月的呼吸瞬间停滞!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。
玄霄!
是他!却又不再是祠堂里那个带着神性疏离的身影!
他双膝跪在冰冷的祭坛中央,上身赤裸。
冷白的皮肤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散发着微弱的、自身的光晕,却更衬出那遍布其上、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的暗红色裂痕。那些裂痕不再仅仅是手腕和前臂,而是爬满了他的胸膛、脊背,甚至脖颈!
它们如同烧红的岩浆在皮肤下奔流、搏动,每一次搏动都带来肉眼可见的、能量被强行束缚的痛苦痉挛!那光芒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得如同血狱!
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琵琶骨!
两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细、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漆黑锁链,如同两条恶毒的毒龙,从祭坛两侧高耸的石壁中延伸而出!
锁链的尽头,是两根同样漆黑、布满诡异倒刺和暗红符文的、足有尺长的狰狞巨钉!
那巨钉,此刻正深深地、残忍地贯穿了玄霄两侧的琵琶骨!钉尖甚至从后背透出,死死地钉在祭坛坚硬的石面上!
暗红的、近乎发黑的污血,顺着钉身缓缓流淌,在祭坛表面早己干涸的暗红痕迹上,汇成新的、粘稠的小溪。
那贯穿琵琶骨的锁链巨钉,正是洞口那块断裂石楔的原貌!百年前,由她自己的手,用沉重的石锤,狠狠钉入!
“呃……嗬……”玄霄的头颅低垂着,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的面容。
只有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野兽濒死的痛苦喘息,伴随着每一次锁链因他身体痛苦痉挛而发出的“咯吱”摩擦声,在这死寂的洞穴中回荡,狠狠撕扯着桑月的神经。
祭坛周围,并非空无一物。
环绕着整个祭坛的弧形石壁上,密密麻麻、层层叠叠地贴满了无数张符纸!
那些符纸早己褪色发黄,甚至有些己经破损,但上面用暗红如血的朱砂绘制的扭曲符文,却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红光!
它们如同无数只猩红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祭坛中央被钉穿的玄霄!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这些符纸上的符文……竟然在缓缓蠕动!像无数条细小的、吸饱了血的红色蛆虫,在符纸上扭曲爬行!
每一次蠕动,都伴随着一股阴冷怨毒的意念冲击波,狠狠冲刷向祭坛中心,冲击着玄霄身上那蛛网般的暗红裂痕!
这哪里是祭坛?分明是囚笼!是炼狱!是百年来持续不断的酷刑场!
桑月浑身冰冷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巨大的冲击让她僵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。
百年前的碎片记忆——那染血的石锤、玄霄悲凉的眼神——与现实这地狱般的景象重叠,带来灭顶般的恐惧和……一种撕心裂肺的、无法言喻的负罪感!
“小翠!”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乱!桑月猛地回神,目光疯狂地在幽暗的洞穴中搜寻!
就在玄霄跪伏的身体前方几步之遥,靠近石壁阴影的角落里,一只小小的、沾满泥污的绣花鞋,静静地躺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!鞋尖,浸在一小滩尚未完全凝固的、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中。
是血!
“小翠——!”桑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,所有的恐惧和负罪感瞬间被更强烈的惊恐和愤怒取代,她再也顾不得那令人窒息的威压、那蠕动的符咒、那贯穿琵琶骨的锁链巨钉!救小翠!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。
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,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朝着祭坛边缘那只绣花鞋的方向,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!
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祭坛冰冷边缘的瞬间——
嗡!!!
整个洞穴猛地一震!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!
石壁上,那无数张蠕动着猩红符文的符咒,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!
无数道怨毒、阴冷、充满束缚和诅咒的意念洪流,如同决堤的污血,瞬间从西面八方汇聚,狠狠灌向扑向祭坛的桑月!
“呃啊啊啊——!”
桑月只觉得头颅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!
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、都要恶毒的记忆碎片,被这股怨念洪流强行撬开封印,蛮横地塞进她的脑海!
这一次,不再是模糊的片段,而是身临其境、如同被强行拖回百年前的噩梦!
喧嚣的鼓乐声震耳欲聋!眼前是晃动的大红喜字,鼻尖是浓烈的酒气和熏香。
她穿着那身刺目的、绣着云雷纹的华美嫁衣,僵硬地坐在铺着红绸的喜床上。身体……完全不受控制!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!
一只粗糙的、带着厚茧的、属于某个面目模糊村民的手,强硬地将一盏盛满琥珀色酒液的青玉杯塞进她的手中。那酒液里,有什么东西在细微地蠕动?
是蛊虫!
一股极度的恐惧和恶心感从她内部升起,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,无法表达!
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,将那杯混着蛊虫的毒酒,颤抖着递到对面——穿着新郎喜服、眉目如画、眼中盛满温柔和期许的玄霄唇边!
场景瞬间切换,不再是喜堂,而是这阴冷洞穴的雏形!
西周是无数村民扭曲而狂热的面孔!她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住,一只沾满泥污的粗糙大手,将一柄沉重冰冷的石锤,硬生生塞进她被迫摊开的手掌!
她能感受到石锤冰冷的重量,能感受到指甲因过度用力反抗而掀翻、血肉模糊的剧痛!但身体……依旧不受控制!
她像一个绝望的旁观者,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强行抬起,看着那石锤高高举起,对准了被按在祭坛石面上、赤裸着后背、琵琶骨位置己被标记好的玄霄!
锤落之前,玄霄艰难地转过头。他的脸上没有愤怒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如同寒潭般的平静。
他染血的嘴唇无声地开合,清晰地对着她惊恐绝望的灵魂,吐出三个字:
“活下去。”
“不——!!!” 桑月在现实与记忆的双重酷刑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!
身体被那狂暴的怨念洪流狠狠掀飞,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壁上,喉头一甜,鲜血喷涌而出!
她蜷缩在角落,浑身抽搐,泪水混合着鲜血糊了满脸。
额间的烙印红得如同烙铁,琵琶骨的幻痛真实得让她以为自己也被钉穿!
百年前的绝望、控的无力、亲手伤害所爱之人的剧痛、以及玄霄最后那句无声的“活下去”……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匕首,反复绞剐着她的灵魂!
而就在她意识模糊、濒临崩溃的边缘,视线却死死锁在祭坛边缘。
那只小小的绣花鞋,依旧浸在暗红的血泊里。
而在绣花鞋后方更深的阴影中,似乎……还有一小片熟悉的、洗得发白的碎花布料,被随意丢弃在冰冷的岩石上。
小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