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8章:被吓了一跳2
院墙边的喇叭花曾攀着竹架开得热闹,如今却蔫了大半,蔫黄的花瓣软塌塌地垂着,像被抽走了精气神,在风里有气无力地晃悠,透着几分时光荏苒的萧瑟。
倒是那扇斑驳的木门上,“五谷丰登”的春联还红得扎眼,红纸边缘虽已有些发脆,却依旧在风里轻轻掀动,把一股朴实的喜气送到跟前。
李村长正站在门坎边,粗糙的手掌上还沾着些黄澄澄的鸡饲料,指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垢。
望见远处走来的人影,他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,堆起满是热乎气的笑,迈着大步迎上去。
蓝布门帘被他双手猛地一掀,挂在门框上的玉米串跟着哗啦作响,金黄的玉米粒在阳光下闪着光,倒像是在替主人家热情地招呼来客。
“李科长,还有小李同志,快屋里请!”他的大嗓门在院子里撞出回声,“家里也没啥好嚼的,先垫垫肚子解解乏!”
跨进堂屋,一张八仙桌稳稳当当地立在中间,桌面被磨得发亮,看得出是用了好些年头的老物件。
桌上摆着几样菜,虽说是家常吃食,却透着实打实的诚意。
粗瓷大盘里的红烧鸡块堆得冒尖,油光裹着酱色,把鸡肉浸得透亮,那鸡腿肉软得像是轻轻一碰就要从骨头上滑下来,醇厚的肉香混着酱油的咸鲜直往鼻孔里钻,勾得人喉头直动。
青瓷碗里盛着鸡蛋羹,嫩黄的羹体颤巍巍的,撒在上面的葱花绿得新鲜,像刚从菜园里掐来的,混着蛋香飘出股清清爽爽的味道。
竹篾筐里码着雪白的馒头,热气裹着麦香漫开来,在鼻尖绕了绕,让人心里头泛起股踏实的暖意。
这时,李村长的老伴系着条洗得发白的蓝围裙,从灶间慢悠悠地端来一盆酸辣汤。
汤里的木耳和黄花菜随着脚步晃悠,在琥珀色的汤里轻轻翻卷,活像在水里跳着细碎的舞。
那酸溜溜辣丝丝的香气飘过来,李安国只觉得喉咙发紧,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唾沫,眼里藏不住的馋意差点要溢出来。
“快坐,都快坐下!”李村长一边招呼着,一边把墙角的木凳往桌边推,凳面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,带着股草木的温气,像是也被这热络的氛围烘得暖和起来。
李辰溪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那盘红烧鸡,见鸡爪子都被剁得干干净净,心里顿时明白了——这是李村长特意把肉多的好部位留给了客人。
这份藏在细节里的心意,像股暖流淌过心口,让他鼻尖微微发酸。
李村长兴冲冲地抓过墙角的酒葫芦,往粗瓷碗里倒酒。
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葫芦嘴慢慢淌下来,溅在碗沿上,一股子醇厚的枣香混着酒香漫开来,在屋里打了个转。
“自家树上结的枣子酿的,尝尝鲜!”他笑着往两人跟前推了推碗。
“这太讲究了。
”李辰溪伸手轻轻按住碗沿,眼角瞥见墙根堆着的红薯干,心里头明镜似的——这些朴实的乡亲日子过得紧巴,哪能让他们把家里的稀罕物都拿出来。
“都是些家常便饭,不值当说讲究。
”李村长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连带着脖子也泛起红潮,皱纹里渗着细密的汗珠。
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搓着手,声音也低了些:“您为咱村费了那么多心,俺们这点东西实在拿不出手。
”说着,他突然拔高了嗓门朝灶间喊:“孩他娘,把柜子里的咸肉切两块来!”
“真不用,这些菜足够了。
”李辰溪连忙摆手,语气里带着恳切,“别再添了,浪费了可惜。
”李村长这才停下,脸上带着点遗憾,搓着手在一旁站了站,才又招呼着大家动筷子。
李安国盯着碗里飘着油花的鸡汤,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动。
这香味让他想起自家过年时炖的鸡,那时候全家围坐在炕桌旁,也是这样热热闹闹的,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里。
他刚举起筷子,李村长的老伴就夹了个油亮亮的鸡腿放进他碗里,“小伙子多吃点,看这瘦的,得多补补。
”老人的围裙上沾着面粉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满的关切,说话时带着点沙哑的乡音,听着格外亲切。
酒过三巡,李村长的舌头已经有些发直,却还紧紧攥着李辰溪的手腕,眼里满是急切的期待:“李科长,您说咱村这批鸡,能卖上陶家村那价不?”
李辰溪轻轻摇了摇头,语气诚恳:“这得看鸡的品质,还得等厂里定夺。
这么大的采购量,我做不了主,最终得听丁处长的意思。”
李安国坐在一旁,看着昏黄的灯光下两人比划着说话,酒劲慢慢往上涌,眼眶有点发热。
碗里的鸡汤已经凉了,可那股子热乎劲像是钻进了骨子里,怎么都散不去。
他望着桌上的菜,突然明白过来,这桌看着不打眼的饭菜里,藏着的是全村人沉甸甸的指望啊。
李村长的老伴又往他碗里添了勺鸡蛋羹,滑嫩的蛋羹裹着葱花的香,他没再推辞,大口扒着饭,碗筷碰撞的声响混着窗外的鸡鸣,倒像是一首热热闹闹的生活小调。
日头爬到头顶时,阳光把养鸡场的围栏染成了琥珀色,泛着温暖的光泽。
李辰溪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竹门,一股混杂着干草、鸡粪和泥土的热气扑面而来,带着点呛人的腥气,他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。
李村长举着把锈迹斑斑的手电筒在头前引路,光柱在一排排鸡笼间扫来扫去。
笼里的白羽鸡被这动静惊扰,扑棱着翅膀乱撞,细小的绒毛在光柱里飞飞扬扬,像撒了把碎雪。
“您瞧这个!”李村长踩着地上的秸秆快步走在前头,胶鞋陷进松软的泥土里,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。
他指着笼里的鸡,脸上满是自豪:“这批芦花鸡足足养了半年,平常都是喂山虫和自家配的饲料,长得结实着呢!”说着,他伸手从笼里抓出只的母鸡,鸡爪子在他的蓝衬衫上蹬出几个泥印子,他却毫不在意,把鸡往李辰溪面前递了递:“您摸摸这胸脯,多紧实!”
李辰溪伸手按了按鸡脯,触感弹滑却不软塌,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料香。
他蹲下身,仔细查看鸡笼底下的排水槽,见里面铺着的稻壳干燥蓬松,几乎看不到堆积的粪便,不由得点了点头:“防疫做得挺到位,通风口还加了防虫网,考虑得挺周全。”
李村长一听这话,眼睛顿时亮了,脖子上沾着的秸秆碎屑也跟着他点头的动作晃了晃:“全是按您给陶家村的章程来的,一点都不敢含糊!”
李安国半跪在泥地上,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,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,留下沙沙的声响。
他抬眼望向暮色里的鸡群,芦花鸡的脖颈在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,鸡爪不停地刨着地上的土,偶尔翻出条蚯蚓,便咯咯地叫着啄食,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。
李村长举着手电筒的手微微发颤,光柱在李辰溪的侧脸上晃出明明暗暗的光斑。
他突然抓住对方的胳膊,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,眼里满是焦灼的期盼:“您说啥俺们都照办,肯定不含糊!”
远处传来几声犬吠,混着鸡群归巢的嘈杂声,在暮色里远远近近地荡开。
李安国望着李辰溪认真讲解的侧脸,看着他那件沾了鸡毛和泥土的工装,只觉得比任何笔挺的制服都要让人心里踏实。
暮色渐渐漫过养鸡场,李安国合上笔记本,才发现袖口蹭上了点鸡粪,他却没心思理会,只是紧跟着李辰溪的脚步,在一排排鸡笼间仔细查看。
李村长的手电光在鸡舍里扫来扫去,照亮了笼里扑棱着翅膀的芦花鸡。
他穿着胶鞋陷在混着秸秆的泥地里,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鸡群油亮的羽毛,嘴里还不时发出“咯咯”的声音,像是在安抚这些即将被查验的鸡。
“就这只,胸脯跟小馒头似的!”他小心翼翼地从笼里抓出只六斤重的母鸡,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,正要往李辰溪面前递,却见对方戴着白手套的手停在半空,
他的动作猛地一顿,眼里闪过一丝失落,很快又换上理解的神色,把鸡往自己跟前拢了拢。
“我们要带几只样品回去,让厂里的领导研究研究。
”李辰溪的声音混着此起彼伏的鸡鸣,沉稳中带着几分斟酌,“数量太多,我确实做不了主。”
李村长慢慢把手里的鸡放回笼里,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,仿佛那不是一只鸡,而是他心里沉甸甸的期盼。
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,在裤腿上蹭了蹭手上的潮气,闷声说道:“您说得在理,这么大的事是该慎重。
”说完便蹲下身,认真地挑选起来。
竹笼被从角落里搬出来时,发出“吱呀吱呀”的呻吟,看着有些年头了。
李村长蹲在泥地上,把笼里的鸡一只只翻来覆去地看,比对着羽毛的光泽,检查着鸡爪的健壮程度,还不时回头问旁边的老饲养员:“这只冠子够不够红?”“那只尾巴上的毛齐整不?”那模样,像是在挑选什么稀世珍宝。
挑来选去,终于有五只鸡被装进了小竹笼。
月光洒在鸡身上,羽毛泛着绸缎般的光泽。
“这几只都是头回下蛋的,肉最嫩。
”李村长一边说着,一边把竹笼往摩托车后座上系,麻绳在他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,打了个结又拆开重打,直到确认万无一失,才松了口气,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