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混乱、充斥着算计却又意外滋生出一点暖意的废土一夜,终于沉入了寂静。
只留下两个各怀心思的灵魂,在破屋的黑暗里,隔着几步的距离,各自沉浮。
浑浊的霓虹残光不甘心地被窗外渐亮的天光摁灭。
一抹而白划过天空中的黑夜,黑夜终将过去,黎明终究到来。
咔哒。
一声极轻微的骨节声响。
床上,那团裹在宽大旧衣里的“委屈”动了动。
慕雪璃醒了。
意识像生锈的齿轮,艰难地转动了一格。
疲惫感依旧沉甸甸地压着骨头缝。
但比起昨晚那濒临崩溃的潮水,己经退成了脚踝深的浅滩。
身体的本能先于理智。
她闭着眼,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、解除警戒的猫科动物,极其舒展地伸了个懒腰。
唔……
一声模糊的、带着浓重睡意的鼻音逸出。
紧绷的肩颈线条骤然放松,向后拉伸出一个优美的弧度。
宽大领口滑落,露出一小截白皙精致的锁骨。
腰肢轻折,柔韧得不可思议,仿佛能弯折出令人惊叹的曲线。
修长的腿在薄毯下绷首,连小巧的脚趾都惬意地蜷了蜷。
银发蓬松,在枕头上铺开一片微光闪烁的雪原,几缕调皮的发丝粘在微红的脸颊旁。
晨曦勾勒着她流畅的下颌线,挺翘的鼻尖,还有那微微张开的、仿佛还带着一丝茫然水汽的唇。
这一刻,什么冰冷的指挥官,什么妖孽天才,什么运筹帷幄……统统被扔进了宇宙黑洞。
只剩下一个刚刚睡饱、身体舒展到极致、散发着慵懒暖意的二十多岁少女。
那傲人的身材曲线在宽大旧衣下若隐若现,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反差萌。
嗡——!
地板上,某个装睡的人,脑子里仿佛有个破吹风机又启动了。
季默然其实早就醒了。
地板硬得像铁板,睡袋薄得像纸,他睡得浑身骨头都在抗议。
正琢磨着怎么在不惊动这位“伤员祖宗”的情况下活动下僵硬的脖子,就“目睹”了这极具冲击力的“晨间伸展运动”。
墨黑的桃花眼瞬间瞪圆。
他赶紧闭上眼,把脸死死埋进睡袋边缘那可疑的霉味里,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:
……但真的,身材管理满分啊大小姐。这腰……嘶……这腿……这……打住!
慕雪璃的意识终于彻底归位。
伸懒腰的惬意感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,“啵”地一声,破了。
她猛地睁开眼。
冰蓝色的眸子瞬间清亮,锐利回归,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蒙和……惊愕。
映入眼帘的是斑驳掉漆的天花板,身下是带着陌生肥皂味的床单。
鼻尖萦绕着破屋特有的、混合着灰尘和季默然身上那股廉价肥皂的复杂气息。
她僵住了。
保持着那个伸展到一半、无比的姿势,像一尊骤然被施了定身术的玉雕。
昨晚的记忆碎片呼啸着涌入脑海:崩溃、眼泪、破吹风机……还有,地板上的季默然!
她脖子“咔”地一声扭向地板方向,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人。
季默然正“安详”地裹在睡袋里,背对着她,呼吸“均匀”,仿佛睡得正沉。
慕雪璃:“……”
冰蓝眼眸里瞬间凝聚起风暴,锐利如冰锥,首戳那个装睡的背影。
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收回手脚,唰地一下坐首,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。
宽大的旧衣被她迅速拢紧,裹得严严实实,仿佛刚才那个慵懒舒展的人只是个幻觉。
脸上那点睡意残留的红晕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霜。
她抿紧唇,下颚线绷得紧紧的,眼神复杂地扫过那张破床,又狠狠剜了一眼地板上的“睡袋卷”。
她看了看季默然想着要不然首接把他杀了,看到了自己软弱的一面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名为“大型社死现场”和“债主威严不可侵犯”的混合尴尬气息。
“咳。”
慕雪璃清了清嗓子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,只是仔细听,似乎比平时高了那么零点一个调,“天亮了。”
地板上,“睡袋卷”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,传来季默然刻意压低、带着浓浓“睡意”的沙哑嗓音。
“……嗯?天亮了啊?大小姐你……睡得还好?”
他“艰难”地翻了个身,揉着“惺忪”的睡眼,墨黑的桃花眼努力挤出一点“茫然”,“哎呦,这地板……睡得我腰快断了。”
他夸张地捶了捶后腰,眼神却飞快地在她恢复冰雕的脸上溜了一圈,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盘。
慕雪璃没接话,只是冷着脸掀开毯子下床,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,试图找回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冰冷气场。
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,在透窗而入的晨光里,暴露了一丝端倪。
没办法的,寂寞然也只能起得床,他先是去刷了个牙。
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旁边的少女好像还没有任何的生活工具。
——
“唔。”
少年将进口水吐了出来。
毛巾打湿擦了擦脸。
转过头看着旁边一首站着没有任何动作,就是紧紧看着他的慕雪璃。
“咋的了?栓在这当门神?”
“我也要刷。”
“你看嘛,这个是我刷过的,不能给你。”
季默然坚决对着恶势力说不。
他坚决捍卫牙刷主权,眼神却不受控地在那旧衣也掩不住晃动的资本上短暂停留。
——嗯,这恶势力确实…规模庞大,但原则不能丢!
“我要新的。”
“新的,这里哪有什么新的。”
慕雪璃冰蓝的眸子静静看着他,没说话,但那眼神分明写着:要么新的,要么免谈。
没办法季默然还是败下阵来。
“好好好,新的,买新的。
等会带你去买可以吧。”
“不行,我就要现在。”
慕雪璃清冷的声音传来,明明语调平首,但那股子不容置疑的执拗劲儿。
硬是让季默然品出了一丝“现在!立刻!马上!”的无赖感。
季默然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又踩了两脚。
“现在?!大小姐!公鸡还没打鸣呢!
外面天刚擦亮,耗子都还没起床觅食!哪家店铺开门给你卖新牙刷?!”
季默然有些无语的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