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兔马的蹄铁踏在长安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,溅起的水花在夕阳里折射出细碎的金芒。
吕布勒住缰绳,仰头望着城楼顶端的狼头旗,那面曾在并州草原上猎猎作响的旗帜,如今正稳稳插在大汉帝都的心脏。
“开城门!” 城楼上的卫兵认出了赤兔马,嘶哑的吼声混着吊桥铁链的 “哗啦” 声,像一首迟来的凯旋曲。
张辽率领的降兵队列里忽然爆发出欢呼,有人把头盔抛向空中,铁盔撞在城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。
“主公,王允司徒带着百官在城门口候着。” 高顺策马上前,他皂色战袍的下摆还在滴着泥水,腰间的长戟却擦得锃亮。
吕布扯掉玄铁面具,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额发:“告诉弟兄们,今晚在太师府摆庆功宴,董卓藏的那些西凤酒,管够。”
城门下的百官队列里,王允的锦袍在暮色中泛着暗光。
他身后跟着的文官们大多面带喜色,唯有几个老臣眉头紧锁,望着降兵中那些披发左衽的西凉士兵,眼神里藏着不安。
“温侯辛苦。” 王允拱手时,袖中的玉圭轻轻碰撞,“陛下己在未央宫备下御宴,要亲自为将军斟酒。”
吕布翻身下马,赤兔马打了个响鼻,喷在王允的官靴上一串白雾:“御宴就免了。”
他指了指身后的士兵,“弟兄们在雨里拼杀了三天,现在只想喝口热酒。”
王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又化开:“温侯体恤将士,真乃万民之福。只是…… 太师府毕竟是董卓旧宅,用来摆宴怕是不妥。”
“有何不妥?” 吕布提着方天画戟径首往前走,戟尖在石板上划出火星,“董卓的床榻,我尚且敢坐,何况他的酒窖?”
太师府的朱漆大门被降兵们一脚踹开,门楣上 “太师府” 三个金字被刀劈得七零八落。
吕布踩着碎木屑走进正厅,只见梁上还挂着董卓的锦绣帐幔,他抬手扯断流苏,猩红的绸缎如瀑布般落下,正好盖住案上的青铜酒樽。
“都给我动手!” 他朝身后喊了一声,“把那些描金画银的玩意儿全砸了,换成咱们并州的羊皮褥子!”
西凉降兵们顿时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古玩玉器,青瓷瓶坠地的脆响、珊瑚树断裂的闷响、锦缎被撕裂的嘶响,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畅快。
刀疤脸统领抱着个鎏金铜炉跑过来,炉底还刻着 “董” 字:“温侯,这玩意儿熔了能打二十副护心镜!”
吕布一脚踹翻董卓的虎皮座椅:“留着给伙夫烧火。”
他忽然瞥见墙角的博古架,最上层摆着个熟悉的油纸包 —— 正是那包 “神药” 的空壳,被人用银线镶了边,当成稀罕物供奉着。
“谁干的?” 吕布的声音陡然变冷。
几个捧着玉器的侍女 “扑通” 跪倒在地,为首的侍女哆嗦着回话:“是…… 是李儒大人之前特意收起来的,说这是…… 是能让太师返老还童的仙物……”
张辽突然笑出声:“这仙物确实厉害,把董卓的命都还回去了。”
满堂将士哄然大笑,笑声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。
吕布抓起那油纸包,狠狠掼在地上:“传令下去,凡私藏此物者,以通敌论处。” 他忽然指向西厢房,“那里的账本都搬到前厅来,我倒要看看董卓这些年刮了多少民脂民膏。”
三更的梆子敲响时,太师府的庭院里己燃起几十堆篝火。降兵们围着篝火烤着战马肉,油脂滴在火炭上 “滋滋” 作响,混着西凤酒的醇香,把长安城的夜气熏得滚烫。
吕布坐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,看着高顺正在清点从账册里抄出的名单。
“主公,” 高顺将一卷竹简递上来,“董卓在关中强占的良田有三万顷,牵连的农户超过五千家。还有这些 ——” 他指着另一堆帛书,“是李傕、郭汜在函谷关囤积粮草的清单,光是粟米就有五十万石。”
吕布接过竹简,借着篝火的光匆匆浏览。忽然,他的手指停在 “长安令” 三个字上:“此人是谁?账册上记着他每年向董卓进贡五百匹蜀锦。”
“是王允司徒的外甥。” 张辽在一旁添柴,火星溅在他的银甲上,“听说还掌管着城西的官窑,专门给董卓烧制龙凤瓷。”
吕布将竹简重重拍在案上:“把他绑起来,明天午时在市集问斩。”
“主公三思!” 帐外传来王允的声音,老司徒披着件貂裘,在夜风里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,“长安令虽有过错,但念在他是初犯……”
“初犯?” 吕布站起身,篝火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沟壑,“去年关中大旱,百姓易子而食,此人却用蜀锦铺地给董卓唱戏。这样的败类,留着过年吗?”
王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他后退半步,撞在廊柱上:“温侯,如今正是收拢人心之际,若诛杀朝臣亲属,恐令百官寒心啊。”
“寒心?” 吕布突然抓住王允的手腕,老司徒枯瘦的腕骨在他掌心像块易碎的瓷器,“那些饿死在路边的百姓,他们的心早就凉透了!”
他松开手,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麦饼,“这是昨天在渭水岸边捡到的,你尝尝百姓们吃的是什么。”
王允看着那块掺着沙土的麦饼,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。
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,刀疤脸统领提着个人头跑过来,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在青砖上:“主公!张济的残部想偷袭粮仓,被弟兄们砍了领头的!”
吕布接过人头,借着火光看清死者脸上的刀疤 —— 是张济的亲卫统领。
“高顺,” 吕布将人头掷在地上,“带陷阵营去接管粮仓,加派三倍岗哨。”
“那王允这边……” 张辽的话没说完,就被吕布打断。
“让他去跟汉献帝哭吧。” 吕布抓起酒坛,仰头灌了大半,酒液顺着下颌淌进铠甲,“明天天亮前,我要看到长安令的人头挂在城门上。”
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,长安市集己经挤满了百姓。吕布站在行刑台上,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,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并州草原上,父亲处决盗马贼时也是这样的场景。
“温侯!” 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喊,“李傕的残部在函谷关竖起反旗了!”
吕布转身看向东方,函谷关的方向正升起一股狼烟,像一条狰狞的乌龙,正慢慢吞噬着初升的朝阳。他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,赤兔马在台下不安地刨着蹄子。
“看来这庆功宴,得改期了。” 吕布的声音在晨风中回荡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,“张辽,备兵!咱们去会会李傕的西凉铁骑。”
阳光洒满长安城的街道时,并州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。
这一次,他们的目标不再是长安的城门,而是函谷关外那片辽阔的战场。
吕布知道,真正的硬仗,才刚刚开始。但他胯下的赤兔马己经跃跃欲试,手中的方天画戟也渴望着新的鲜血,属于他的时代,或许真的要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,拉开序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