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更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,渭水岸边的营帐便如受惊的蜂群般活络起来。
吕布踩着露水登上瞭望塔,赤兔马在塔下刨着蹄子,鼻息在寒雾中凝成一团白汽。
西凉降兵营里己升起炊烟,将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,降兵正排队领取早饭,铁碗碰撞的叮当声顺着水流飘过来,竟带着几分奇异的安稳。
“主公,李傕的使者凌晨就守在营外,说要亲自面见您。” 张辽裹紧了身上的披风,霜花落在他的银甲上,像撒了层碎雪。
吕布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,那是昨夜老丈送的西凤酒坛上拆下来的玉塞:“让他等着。” 他忽然指向东方,“看那片云。”
张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天边的乌云正像被墨汁浸染的棉絮,正一点点吞噬着启明星:“要变天了。”
“变天好。” 吕布扯动缰绳,赤兔马昂首嘶鸣,“雨天作战,弓箭的射程会缩短三成,正好让陷阵营的长戟派上用场。”
他翻身下马,将方天画戟递给亲卫,“去告诉高顺,让陷阵营提前换上防滑的麻鞋,辰时三刻准时渡河。”
辰时的鼓点刚落,对岸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吕布能清晰看到西凉降兵正与李傕的先锋营对峙。
为首的将领身披黑甲,胯下骑着匹黑马,正是郭汜。
“反贼!竟敢勾结外人!” 郭汜的怒吼透过雨幕传来,他手中的长槊首指皇甫嵩,“太师待你们不薄,为何要投效吕布这三姓家奴?”
皇甫嵩站在阵前,白袍被雨水打透,却依旧身姿挺拔:“董卓己死,尔等不思悔改,反倒率军叛乱,难道要让天下人都骂你们是乱臣贼子吗?”
他忽然扬声道,“降兵中有谁认识郭将军麾下的张校尉?他的妻儿正在长安驿馆,昨日还托我带话,说孩子染了风寒,盼他早日归乡。”
阵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。郭汜脸色骤变,举槊便刺:“妖言惑众!”
皇甫嵩早有防备,侧身躲过,身后的降兵立刻举盾相迎。两阵相接的瞬间,雨声、金铁交鸣声、惨叫声混在一起,渭水的河面被染成了浑浊的红褐色。
“就是现在!” 吕布一声令下,早己待命的并州军如潮水般涌向浮桥。张辽率领的骑兵冲在最前面,马蹄踏在木板上发出 “咚咚” 的巨响,溅起的水花比马镫还高。
高顺的陷阵营则沿着河岸展开,七百锐士排成三列横队,手中的长戟斜指天空。他们的甲胄上都裹着麻布,既能挡雨又能防滑,脚步移动时整齐划一,竟听不到半点杂乱的声响。
李傕在中军帐里得知吕布渡河的消息,把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:“废物!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!” 他指着帐外的传令兵,“让张济带五千骑兵去抄吕布的后路,务必把他困死在渭水南岸!”
然而他的命令还没传到张济耳中,帐外忽然响起一阵喊杀声。李傕提着剑冲出去,只见一群穿着西凉军服的士兵正与自己的亲卫厮杀,为首的将领脸上带着道刀疤,正是前几日诈降的西凉降兵统领。
“你竟敢背叛我?” 李傕目眦欲裂。
刀疤脸冷笑一声:“李将军忘了?上个月你抢了我的小妾,还打断了我儿子的腿。这笔账,今日该算了。” 他手中的环首刀劈向李傕,“何况吕温侯说了,只要杀了你,我们全家就能回凉州种地。”
混乱中,李傕的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鲜血顺着衣袖淌进靴子里。他捂着伤口后退,忽然看到远处的山坡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—— 吕布正提着方天画戟,踩着泥泞朝他冲来,玄铁面具下的眼睛亮得像要吃人。
“撤!快撤!” 李傕调转马头,不顾一切地朝函谷关方向逃去。他的亲兵想上前阻拦,却被吕布的画戟扫倒一片,惨叫声在雨幕中此起彼伏。
午时的雨势渐小,渭水南岸的战场上己堆满了尸体。吕布踩着血水走到皇甫嵩身边,老将军的白袍上沾满了污泥,却依旧紧紧攥着手中的剑:“温侯,李傕虽然逃了,但张济的骑兵还在附近游荡,咱们得赶紧回防长安。”
吕布抬头望向函谷关的方向,那里的乌云正慢慢散去:“不用。” 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,正是那包剩下的 “神药”,“张辽,你带一队骑兵,把这个送到张济营中,就说是李傕赏他的。”
张辽接过油纸包,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:“主公,这是……”
“你别管。” 吕布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记住,一定要让张济亲眼看到这东西。”
傍晚时分,张济的营中果然传来消息,说张济突然暴毙,死因不明。他的部下群龙无首,纷纷向吕布投降。
张辽带着降兵返回时,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:“主公,您怎么知道张济会……”
吕布没有回答,只是抬头看向长安城的方向。夕阳透过云层洒在城楼上,将那面并州军的狼头旗染成了金色。他忽然想起昨夜老丈说的话,若能守住长安,便请全城百姓喝庆功酒。
“张辽,” 吕布翻身跳上赤兔马,“让伙夫多备些酒,等咱们回长安,就给弟兄们好好庆功。”
赤兔马踏着夕阳的余晖,朝着长安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身后的战场上,炊烟渐渐升起,混着雨后的泥土气息,竟有了几分安宁的味道。
吕布知道,这场仗还没结束,但他有预感,属于他的时代,或许真的要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