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意乔缓缓睁开眼,适应着眼前的光线。
眼前是熟悉的景象。
她正站在一棵难以想象的巨树内部。
这棵树早己超越了植物的概念,更像是一座活着的山峰。
粗壮的墨绿色树干,内壁并非光滑,而是布满了无数藤蔓和苔藓。
光线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源自这些藤蔓和苔藓自身散发的冷光,将整个空间映照得犹如深海水底。
这里,就是她的树屋。
或者说,是她在这片禁忌之地深处,强行开辟的……巢穴。
空间比外表看起来要巨大得多。
巨树内部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掏空、塑形,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、高度超过十米的巨大空洞。
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苔藓腥气,奇异花香和一丝微弱血腥的复杂气息。
她脚下所踩的,并非地板,而是这棵变异巨树本身虬结的巨大根须平台。
平台边缘,由无数坚韧的黑色藤蔓扭曲编织而成的围栏,既是防护,也像是某种活着的栅栏。
树屋的家具同样诡异而实用:
一张巨型骨骼打磨拼接而成的床榻,上面铺着厚厚几层深色毛皮,触感冰冷滑腻。
几个由扭曲树瘤自然生长形成的柜子和架子,表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。
角落里,堆积着一些矿石,几块兽牙,一些风干的植物标本,甚至还有几本封面由某种未知皮革鞣制的厚重典籍。
这些都是她探索这片死亡之地时,从各种怪物的巢穴或遗迹中收集的战利品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树屋中央,一株从平台根须中生长出来的奇异植物。
它的主干如同墨玉雕琢,叶片却是深红近黑,形如滴血的利爪。
顶端没有花朵,只有一颗散发出柔和暖橘色光芒的果实。
这是树屋唯一的光源和热源。
一切都透着原始,却又在混乱中形成一种诡异的秩序,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时意乔深吸了一口那冰冷的空气,眼底的那片中微不可察的厌倦瞬间熄灭。
这里的气息,这里的死寂,这里的每一寸冰冷与腐朽……都让她感到一种舒适的熟悉感。
仿佛紧绷的神经终于落回了它应该在的位置。
她走到那张惨白色骨床前,随手将身上那件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象牙白裙脱下。
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,裙子无声地滑落在冰冷滑腻的兽皮上。
脑海中,那冰冷机械的结算提示音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回响。
积分?数字而己。
她甚至懒得去思考它们的用途。
时意乔走到树屋边缘那扭曲藤蔓编织的围栏前。
透过藤蔓的缝隙,可以俯瞰下方莫亚岛深处令人心悸的景象。
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在参天巨木的阴影下翻滚涌动。
更远处,隐约可见流淌着粘稠液体的沼泽,表面漂浮着巨大的植物囊泡。
这就是她的“家”。
自从……那群人,将她抛入这片被视为绝对禁忌的腐肉之地后,她就在这里了。
多久了?
她不记得,也不在乎。
最初的日子,是撕心裂肺的模糊碎片。
被长满尖叫小嘴的触手拖入腐臭的泥沼,看着那些同样被抛弃的试炼者为了多活一秒,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入蠕动着内脏的献祭坑……
死亡是常态。痛苦是呼吸。背叛是佐餐。
她活下来了。
青青,是她从一头试图将她绞碎吞噬的古老藤妖心脏里,硬生生撕扯出来并强行驯服融合的共生体。
这棵变异巨树巢穴,是她用鲜血和力量,一次次击退乃至吞噬了盘踞在此的恐怖存在后,强行占据并改造的堡垒。
那些树瘤柜子、骨骼床榻、藤蔓围栏……都是她一点点收集、一点点置办出来的。
过程充满了血腥和冰冷。
她成了这片腐肉之地的一部分。
一个游走在死亡边缘,却反过来将死亡当作狩猎场的……异类。
眼眸倒映着下方翻滚的毒瘴和扭曲的丛林。
时意乔那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。
古堡的喧嚣,那些人的聒噪………
此刻被莫亚岛这永恒不变的死亡喧嚣彻底覆盖。
手腕上缠绕的青青传递过来一股慵懒而满足的暖意,仿佛回到了真正的主场。
时意乔微微闭上眼,感受着脚下巨树根须那微弱而沉稳的搏动,感受着空气中那熟悉的腐朽与血腥气息包裹全身。
软糯清甜的少女音,带着一丝终倦怠,在幽暗的树屋巢穴中轻轻响起,如同梦呓:
“终于……清净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眼底深处,那点被白雪公主副本短暂勾起的兴味光芒彻底熄灭。
…………
晨曦的微光并未穿透莫亚岛上空终年不散的毒瘴,只是将雾气染上了一层更加阴郁的铅灰。
树屋巢穴内,那株果实散发着恒定的光芒,驱散不了空气中的湿意,却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度。
时意乔站在扭曲藤蔓编织的围栏边缘,目光穿透藤蔓缝隙,俯视着下方翻滚毒瘴丛林。
空气中,腐朽与甜腻花香交织的气息,浸入肺腑。
她需要食物。
真正的、能入口咀嚼的食物。
时意乔麻利换上了一件略显宽大纯白色亚麻内衬长裙。
裙摆垂落至脚踝,在冷光下,衬得她露出的手腕和脖颈更加纤细苍白,与这狰狞巢穴形成刺眼的对比。
没有犹豫,她轻盈地翻过藤蔓围栏,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下树根平台,落入了下方的毒瘴之中。
雾气瞬间包裹了她,带着刺骨的湿冷和浓烈的腐败气息。
视野被压缩到极限,只能看清周身几米内藤蔓和巨树躯干。
远处,巨兽的低吼、昆虫的嗡鸣、粘液滴落的声响,以及那永不停歇的窸窣声,构成了这片死亡丛林的背景音。
但时意乔的步伐没有丝毫迟疑。
赤足踩在布满苔藓和不明粘液的地面上,却如同在自家平稳。
她对这片区域的每一寸土地,都熟悉得如呼吸。
莫亚岛的森林核心区域是绝对的禁忌,充斥着无法理解的畸变与恐怖。
但在这片靠近她树屋巢穴的边缘地带,被她的力量反复清理和威慑过后,危险程度己大大降低。
留下的,多是一些相对正常的掠食植物和小型毒虫,以及……一些勉强可食用的东西。
她的身影在浓雾和巨木间无声穿梭。
裙摆偶尔拂过垂落的藤蔓,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污秽。
一丛生长在巨大朽木背阴处的晶莹剔透的浆果,散发着微弱的清甜气息。
周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菌丝,那是哀嚎菌毯的残骸,其本体早己被她用藤蔓绞杀殆尽。
几株叶片肥厚的块茎植物。旁边残留着几丝带有麻痹毒素的梦魇草,也被她提前清理。
甚至,在一小片空地上,她还发现了几簇散发着奇异辛香的伞状蘑菇。
它们的孢子带有强烈的致幻性,但菌盖本身经过特殊处理后,却是一种难得的调味料。
狩猎的过程平静得近乎枯燥。
没有遭遇抵抗。
一头潜伏在泥沼边缘腐沼潜伏者,在她靠近的瞬间,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,浑浊的复眼死死盯住那抹刺眼的纯白。
然而,当它感受到时意乔身上散发出的掠食者气息,以及她袖口下传递出的,属于青青那充满毁灭性的生命威压时,那低吼瞬间变成了恐惧的呜咽。
它庞大的身躯猛地缩回散发着泥沼深处,只留下一串迅速消失的气泡。
忌惮。
这片区域的怪物们,早己用无数同类的消亡,深刻理解了这棵变异巨树巢穴新主人的可怕。
它们或许愚昧疯狂,但生存的本能让它们学会了避开这抹看似柔弱的纯白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