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月光,如同凝固的银霜,无情地泼洒在王家洼这片刚刚经历血腥洗礼的院落。
它非但没有带来一丝清辉,反而将残垣断壁、凝固的暗红血泊、以及散落各处的狰狞尸骸,映照得如同幽冥鬼蜮的浮雕,散发着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死寂。
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。那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,混合着泥土、恐惧与绝望的气息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、带着铁锈甜腻的独特“死亡之味”。
然而,比这血腥味更刺骨、更令人灵魂战栗的,是那些刚刚逝去的、数量众多的亡魂弥散出的、最为新鲜而浓郁的阴寒死气!
它们不再是无形无质的能量,在这片被月光镀上银边的修罗场中,仿佛拥有了生命与形态——丝丝缕缕,浓稠如墨或弥漫如寒雾,从每一具尸体、每一滩血泊、每一个被撕裂的生命本源中疯狂逸散。
此刻,这些本该消散的死气,却被一股沛然莫御、冰冷到极致的吸力强行攫住!
这吸力如同深渊漩涡,以王家东屋土炕为核心猛然爆发!百川归海!万魂朝宗!所有死气汇成灰黑色洪流,朝着炕上形同枯槁的王污镬汹涌灌注!
在这股洪流中,蕴含至亲血脉羁绊与极致痛苦的死气尤为突出,如同贯穿幽冥的冥河。
这庞大的至亲死气,被王污镬残破身躯死死攫住,狂暴地灌注!这是血脉牵引,是因果锁链,是他以亲族血肉点燃的邪魔祭火!
就在死气洪流冲击王污镬胸膛的瞬间——
蕴脉珏发出微弱哀鸣,死气化作亿万根冰冷尖锐的“死气之针”,疯狂侵蚀、覆盖玉佩温润光泽,使其迅速死寂灰败!
密集碎裂声炸响,蕴脉珏爬满蛛网裂纹!
玉佩残存的最后暖意与“蕴脉”本源被榨出、绞碎,与磅礴死气混合成一股混沌而强大的诡异洪流。
这股混合洪流被无形漩涡彻底吞噬、吸收!
“呃——嗬——!!!”王污镬迸发出地狱般的痛苦嘶嚎!身体剧烈抽搐,口鼻溢出带冰碴的灰黑死气寒雾!
混合洪流如同决堤冰河,粗暴冲垮他脆弱经脉。
亿万死气冰针冻结刺入每一寸血肉神经,破碎的“蕴脉”暖意则如熔岩碎片在寒潭中爆燃,带来冰火交织、撕裂灵魂的极致酷刑!肉身濒临彻底崩溃!
就在意识沉沦深渊边缘——
识海被狂暴涌入的混合能量洪流惊醒!混沌空间被撕裂拓展,染上暗红、惨白与淡金碎芒。
悬浮识海中央的五鬼树虚影贪婪摇曳,虬结根系如活物般蠕动探伸,爆发出更强吸力,疯狂吞噬混合洪流!
死气滋养鬼树虚影,使其更凝实清晰,散发阴森古老威压。微弱的“蕴脉”暖意未被排斥,反而被鬼树根系巧妙引导融合,产生微妙调和作用:
短暂中和部分死气最狂暴的毁灭属性,使之稍“可控”。
如同坚韧润滑膜,极大减轻死气对经脉识海的毁灭冲击。
又如细微丝线,顽强修补最细微的灵魂肉身创伤。
就在五鬼树吞噬调和能量的刹那——现实世界彻底崩碎的蕴脉珏本体,其灵性泯灭瞬间,一丝纯粹由“蕴脉”概念凝聚的无形印记奇迹般残留,被吸力裹挟卷入识海!
五鬼树虚影产生奇特感应,探出数根最粗壮凝实、流淌幽暗符文的黑色根须,精准轻柔地缠绕、包裹、锚定住即将消散的无形印记!
印记被鬼树本源之力浸染稳固,形态转变:主体呈灰白深黑交织的死寂底色,如墨浸劣玉,但核心深处顽强透出一丝内敛纯净的玉质光泽!
根须将这奇异印记拖曳至识海最核心——五棵鬼树虚影环绕的中央虚空!
悬浮!印记如同被邪异力量供奉的诡异圣物,被根须形成的活体黑色基座承托固定。灰白玉色微光与核心玉泽形成微妙平衡,缓缓流转。
奇异的平衡!核心的枢纽!印记成为识海能量流转的绝对核心:
五鬼树根系汲取外界死气经鬼树初步炼化,输送至中央印记。
印记核心玉光微弱“抚平”死气凶性,并释放被鬼树本源浸染过的阴寒“蕴养”之力。
调和后的能量反哺五鬼树使其根基更“稳”,以及识海壁障更加稳固,致使五鬼树产生更强吸力…
印记的存在为狂暴死域般的识海带来一丝脆弱的“稳定”,充当缓冲器与转化器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永恒,也许只是一瞬。
外界,冰冷的月光依旧笼罩着血腥的院落。
血腥味在夜风中开始变淡,但死亡的气息却更加浓郁凝固。
赵老三等人的尸体开始僵硬,王卑蝼和王麦芒小小的身躯蜷缩着,早己冰凉。
唯有王晦钝,倒在血泊与尘土之中,胸膛还有一丝极其微弱、时断时续的起伏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他身上的伤口在低温下不再流血,但内里的生机正飞速流逝,意识沉沦在无边黑暗与冰冷中。
东屋土炕上,那具不久前还焦黑如炭、形同枯槁的躯体,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覆盖全身的焦黑死皮,如同腐朽的树皮般无声地剥落、簌簌而下,露出下方新生的肌肤。
这肌肤并非健康红润,而是一种诡异的、毫无血色的惨白,紧贴着重新变得、却依旧透着非人瘦削的骨骼筋肉。
仿佛那场毁灭性的焚烧与濒死的创伤,连同旧有的皮囊一起,被识海中那恐怖的能量洪流彻底炼化、重塑。
他躯干挺首,肌肉线条在惨白皮肤下如钢丝般重新绞紧,充满了内敛而邪异的力量感。之前断裂错位的骨骼,此刻在皮下发出轻微的、令人牙酸的复位磨合声,最终归于沉寂的坚固。
深陷的眼窝不再空洞。两点凝练如实质的灰白色幽光,如同深渊中点燃的冥火,倏然亮起!
王污镬缓缓地、毫无阻滞地从炕上坐起,动作流畅迅捷,他低头,惨白如骨、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拂过胸前——那里,蕴脉珏的实体早己化为齑粉,但识海核心那枚灰白玉色印记,正与他新生的躯壳产生着紧密而诡异的共鸣,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调和后的阴寒力量。
他的目光,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,扫过血腥狼藉的院落。
掠过小儿子王卑蝼暴戾扭曲的残躯,掠过孙子王麦芒稚嫩却永远凝固的痛苦小脸。
最终,精准地锁定在那倒在血泊中、仅剩一丝微弱气息的大儿子——王晦钝身上。
那惨白的身影己从土炕上消失!没有踉跄,没有挣扎,只有鬼魅般的迅捷!
他仿佛融入了月光的阴影,下一瞬,便己无声无息地半蹲在王晦钝身侧。
冰冷的手指探出,并非搀扶,而是如同铁钳般扣住儿子染血的衣襟和腰带。
腰背、手臂、腿部的肌肉瞬间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!
识海中的五鬼树虬根深扎,中央的灰白玉印幽光一闪,沛然的阴寒之力贯通全身。
王晦钝软绵绵的、轻飘飘又沉甸甸的身体,被他轻而易举地提起、翻转。
在月光下,在遍地尸骸的血腥炼狱中,一幕无比诡异、无比迅疾的景象出现了。
那具惨白如骨、散发着非人气息的身影,竟将浑身浴血、奄奄一息的成年男子,如同背负一件行囊般,稳定而迅疾地负在了自己宽阔了许多的后背上!
他用一条惨白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王晦钝垂软的大腿,确保其身体稳固地贴合在自己背上。王晦钝的头颅无力地耷拉在他颈侧,温热的鲜血顺着发梢滴落在他惨白的皮肤上,晕开一小片暗红,发出轻微却清晰的“嗒…嗒…”声。
王污镬的身体因为这负载甚至没有晃动分毫。他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,只有眼中那两点灰白幽光,锁定王家洼村口那被月光照得惨白、如同通往未知的路径。
他双足发力!惨白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,又似月下鬼魅,撕裂了凝滞的空气与血腥!
速度之快,带起一阵裹挟着血腥与尘土的疾风。
他背负儿子的姿态,稳定而高效,却因那份非人的迅捷与冰冷,显得更加扭曲而悲怆,像一道来自深渊的、活着的惨白闪电,劈开了血色的月夜。
冰冷的夜风被他高速移动的身体远远抛在身后,血腥院落迅速缩小。
王污镬识海中,那悬浮于五鬼树中央的灰白玉色印记,在他每一次落足点地的瞬间,都稳定地闪烁一下,为这具破败新生之躯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邪异动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