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书架
我要求书
又是一年麦熟时，王家的十七亩良田金黄一片，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。
风过处，麦浪翻滚，金涛涌动，散发出浓烈得近乎甜腻的谷物香气。
这香气弥漫在王家三套院落之间，两个儿媳两个孙儿脸上洋溢的喜色，连同香气一齐钻进了王污镬浑浊却精光内蕴的眼里。
“爹，这麦子……沉得压秤！”王晦钝抹了把脸上的汗，黑红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，粗糙的手掌用力揉搓着的麦粒。
去年的“借水”之计天衣无缝，李家坳只当是水渠不畅，骂了几天老天爷便罢。
张寡妇家的两亩薄田被水泡烂了秧苗，孤儿寡母哭干了眼泪，最终还是在王家的帮助下才重新播了种。
“记得给张寡妇家送些粮食，她家怕是今年难过冬。”
王污镬拄着拐杖，站在自家最高的田埂上，目光扫过这片金色海洋，最终落回院子中央那五棵枝桠愈发扭曲、颜色愈发深沉的鬼树。
一年了，桑、柳、杨、楝、槐，五棵同年生、同气连枝的鬼树，树皮黝黑如铁，在盛夏的阳光下竟也透着一股阴森的凉意。
它们吸足了狗血、饱饮了水汽，更在王家的“运道”滋养下，终于年满六十六载春秋了。
“嗯。”王污镬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，听不出多少喜悦，反而带着一种即将赴约的凝重和期待。
他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，尤其是那篇玄奥的功法，在最近几个月变得异常清晰，演练的影像几乎日夜不停地在他意识深处盘旋。
“钝儿，蝼儿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，“按早先吩咐的，把东西备好。今日，便是宝树功成之时。”
王晦钝和王卑蝼对视一眼，眼中既有敬畏，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。
他们知道父亲在筹划一件大事，一件关乎王家根基、甚至超乎他们想象的大事。
午时三刻，烈日当空，阳气最盛，却也暗合阴极阳生之机。
王家院门紧闭，连那只看家护院的白狗都被远远拴在了村外。
院子中央，五棵鬼树围成的正中心，一口漆黑的棺材静静摆放。
棺材木料是王卑蝼提前就备下的阴沉木，纹理细密如丝，触手冰凉刺骨，散发着一种陈年的、带着土腥的异香。
棺盖敞开，内里铺着厚厚一层同样晒干碾碎的、从这五棵鬼树下挖出的黑土，混合着这些年浇灌它们的狗血干粉。
王污镬换上了一身崭新的、同样漆黑的长衣，站在棺材旁。
他浑浊的目光一一扫过五棵鬼树，枯瘦的手掌依次抚过五棵鬼树。
最后，他停在棺材边，深吸一口气，空气中弥漫着麦香、泥土腥气、阴沉木的陈腐味，以及一种若有若无、来自五棵鬼树根系的、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。
“时辰到了。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干涩。
在儿子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，王污镬缓缓抬腿，跨入了那口为他准备的阴沉木棺材。
他小心翼翼地躺下，身体陷入那冰凉、混合着狗血干粉的黑土之中。
泥土和干粉的颗粒感透过薄薄的衣服传来，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。
“盖棺。”他吐出两个字，闭上了眼睛。
王晦钝和王卑蝼不敢怠慢，兄弟俩合力，将那沉重冰凉的阴沉木棺盖抬起，缓缓合上。
“嘎吱——”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响起，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。
棺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、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
棺材合拢的瞬间，异变陡生！
原本在烈日下也透着阴凉的五棵鬼树，仿佛同时活了过来！无风自动，枝桠疯狂地扭曲、摇摆，发出“嘎吱嘎吱”令人牙酸的呻吟，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爪在抓挠虚空。
树皮上那些深沉的黑色仿佛流动起来，隐隐透出一种暗红的光泽，如同凝固的血液在复苏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气息骤然爆发，如同无形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整个院落。
空气温度骤降，盛夏午时的酷热被驱散一空，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阴寒，连院墙根下的杂草都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霜！
“嘶……”王晦钝倒抽一口冷气，猛地后退一步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。
王卑蝼脸色煞白，饶是他心思阴沉狠毒，也被这超乎想象的诡异景象吓得浑身僵硬。
棺内，王污镬的意识在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寒中沉浮。
他并没有感到恐惧，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。
脑海中那篇玄奥功法的每一个字、每一幅演练图景都变得无比清晰，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神魂。
“五鬼聚阴，同源同根，六十六载，阳极阴生……”
“身入冥棺，魂系鬼木，纳阴煞于黄泉，炼死气为生机……”
“引！”
王污镬意念如铁，以棺为引，以身为媒，疯狂运转那玄奥功法！意念的触手死死攫住环绕棺木的五棵同源鬼树！
轰——！
五棵鬼树猛地一震，树冠疯狂摇曳，如同濒死的巨兽在挣扎嘶吼！
肉眼可见的，五道颜色各异、却同样阴冷刺骨的气流从五棵树的根部汹涌而出，如同五条从地狱深渊探出的毒蟒，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，贴着地面急速蜿蜒，瞬间钻入了阴沉木棺材的缝隙！
桑树的暗红如凝固血痂、柳树的惨绿似腐烂苔藓、杨树的灰白若枯骨磷火、楝树的深紫如淤积毒瘴、槐树的漆黑似九幽永夜……
五股至阴至寒、凝聚了六十六载阴煞本源的邪气，狂暴地涌入棺内！
棺中的王污镬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！
那五股阴煞之气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，疯狂地刺入他每一寸皮肉、筋骨、脏腑！
极致的痛苦瞬间将他淹没，仿佛灵魂都被冻结、撕裂、碾碎！他想要嘶吼，喉咙却被极寒封死，只能无声的痉挛。
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痛苦和阴寒彻底摧毁的刹那，功法核心图景骤然在灵魂深处爆发出刺目的幽光！
“纳阴煞…筑黄泉…开识海…种鬼木！”
一股狠戾到极致的求生意志，支撑着他最后一丝理智。
他不再抗拒，反而如同一个无底深渊，贪婪地、主动地吞噬着涌入的狂暴阴煞！
他引导着这五股冰冷狂暴的能量，不再仅仅冲击肉身，而是狠狠撞向意识深处某个混沌未开的虚无之地——那里是灵魂的居所，凡人不可触及的“识海”！
轰隆——！
仿佛开天辟地的巨响在他灵魂深处炸开！剧痛达到了顶点，几乎让他魂飞魄散！
但就在这毁灭的边缘，那狂暴的阴煞之气在功法的引导下，竟硬生生在混沌虚无中撕开了一道缝隙！
一片死寂、冰冷、灰蒙蒙的空间在他意识中骤然开辟！
这空间初时极小，且极不稳定，仿佛随时会被阴煞之气撑爆。
但王污镬死死守住功法运转，如同最精明的泥瓦匠，用这涌入的、带着五鬼树本源烙印的阴煞之气，疯狂地涂抹、加固、拓展这片新生的空间！
这，便是他的识海！他修仙的基石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