律师念完最后一句遗嘱,空气里漂浮着尘埃和消毒水的味道。我捏着那把黄铜钥匙,冰凉的触感硌着掌心。陈默,二十七岁,无业,突然成了郊区一栋老宅的法定继承人。唯一的亲戚,那个几乎只存在于童年模糊记忆里的舅公,死了。留给我一栋据说“闹鬼”的房子。
老宅坐落在城郊结合部,被疯长的荒草半掩着。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,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混杂着某种奇异的、过于甜腻的花香扑面而来,呛得我喉咙发痒。房子比想象中更破败,墙皮剥落,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,像干涸的血痂。前院荒草丛生,几株半死不活的月季耷拉着脑袋。诡异的是,后院的角落里,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个破旧的木制蜂箱。深棕色的木头被风雨侵蚀得发黑开裂,箱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、油腻的深褐色污垢,像是凝固了百年的蜂胶混合着泥土。死寂。没有一只蜜蜂进出。
钥匙插进地下室那把布满铁锈的挂锁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用力一拧,“咔哒”。一股更浓烈、更复杂的味道汹涌而出——是浓重的霉味、尘土味、还有那股甜得发齁、几乎让人窒息的奇异花香,以及一种…难以言喻的、淡淡的腥气。我拧亮强光手电,光束刺破黑暗。
地下室的景象让我胃里一阵翻腾。空间很大,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和杂物,像一座坟墓。正中央,一块相对空旷的地面上,赫然摆放着几个蜂箱!样式和前院那些一模一样,只是更加破败,颜色更深沉,像浸透了陈年的污血。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、黑褐色的蜡状物,层层叠叠,形成诡异的、如同血管或神经丛般的凸起纹路。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,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,浓得几乎化为实质,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。
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,其中一个蜂箱的侧面,靠近底部的位置,似乎有什么东西…在动?手电光聚焦过去——那厚厚的蜡状覆盖物下,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、暗红色的光芒,像一颗被埋藏的心脏,极其缓慢地搏动着。随着那搏动,覆盖其上的蜡质似乎也在极其轻微地起伏、收缩。仿佛有什么活物,被囚禁、包裹在那厚重的、甜蜜的坟墓里,正在艰难地呼吸。
我猛地后退一步,后背撞在冰冷的砖墙上,激起一片灰尘。手电光柱剧烈晃动。这地方不能待。舅公留给我的不是遗产,是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巢穴。
搬进来第三天,房东老周就上门了。他五十多岁,矮胖,圆脸上堆着油腻的笑容,穿着件沾着不明污渍的旧夹克。他搓着手,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脸上和空荡荡的房间里打转。
“小陈啊,住得还习惯吧?这老房子,地段是偏了点,但清静!租金嘛,好商量!” 他自来熟地递过来一支廉价的香烟,被我摆手拒绝。
“周叔,”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这房子…我舅公留下的。地下室那些蜂箱…是怎么回事?”
老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更加灿烂,带着一种夸张的、近乎谄媚的热络:“哎哟!你说那些宝贝啊?那可是好东西!” 他压低声音,神秘兮兮地凑近,嘴里喷出浓重的烟味,“看见没?我这身行头?” 他扯了扯自己那件油腻的夹克,又指了指停在院门外一辆崭新的、锃光瓦亮的黑色奔驰SUV,“就靠它们!”
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得意和贪婪的红光:“我跟你舅公,那是老交情了!他负责养着这些‘宝贝’,我呢,就负责把他酿出来的‘蜜’卖出去!啧啧,你是不知道,那些有钱人,就认这个!一小瓶,这个数!” 他伸出五根短粗的手指,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五百?五千?我没问,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。舅公?养蜂?卖蜜?暴富?这和他遗嘱里那个沉默寡言、孤僻潦倒的形象完全对不上。
“那…蜜蜂呢?” 我盯着他,“箱子里好像…是空的?”
“蜜蜂?” 老周愣了一下,随即发出一阵鸭子般的嘎嘎笑声,肥厚的下巴肉一颤一颤,“傻小子!这可不是普通的蜜蜂!也不是普通的蜜!那是…‘神酿’!懂吗?喝了它,延年益寿,百病不侵!运气都能变好!” 他唾沫横飞,“至于蜜蜂…嘿,那是秘密!你舅公本事大着呢!可惜啊…” 他叹了口气,小眼睛里却没什么真实的悲伤,“走得突然。不过没关系!小陈啊,你年轻,有文化,正好继承你舅公的手艺!跟着周叔干,保你发大财!这房租水电,全免!怎么样?”
他热切地盯着我,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,更像在看一件有价值的工具,或者…一个即将上钩的猎物。那甜腻的花香似乎更浓了,熏得我头晕。我强忍着不适,含糊地应了一句:“我…我再想想。” 几乎是把他推出了门。
门关上,隔绝了他身上那股混杂着廉价烟草和甜腻香气的味道。我靠在门板上,心脏怦怦首跳。老周那张油光满面的脸,还有那辆崭新的奔驰,像针一样扎在我脑子里。靠卖蜜暴富?那蜜,到底是什么东西?所谓的“神酿”,真的只是蜂蜜吗?
疑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,让我对老宅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警惕。尤其是那股时浓时淡、无处不在的甜腻花香,总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候钻进鼻孔,带来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心悸。我开始刻意避开后院那些沉默的蜂箱,更不再靠近地下室入口。
一天深夜,我被一阵奇怪的、压抑的呻吟声惊醒。声音断断续续,像是痛苦,又带着某种诡异的满足感,从隔壁老周住的那间独立小平房里传来。鬼使神差地,我披上衣服,悄无声息地溜到他那扇蒙着厚厚油污的窗户下。
窗缝里透出昏黄的光线。我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凑近一道缝隙。
屋内的景象让我瞬间血液倒流!
老周背对着窗户坐着,赤裸着上身。他那肥胖松弛、布满褶皱的后背上,此刻正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!暗红色的、如同活物般的纹路,正从他的后腰脊椎处向上蔓延!那纹路极其复杂,由无数细小的、不断蠕动扭曲的六边形组成,紧密排列,层层叠叠——活脱脱就是一个正在生长的、巨大的蜂巢图案!
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的、深棕色的小陶罐。罐口敞开,里面是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琥珀、又隐隐透着暗红光泽的液体——正是那甜腻香气的源头!他用一根手指,颤抖着、极其珍视地蘸起一点,贪婪地送进嘴里,咂摸着,发出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。随着那粘稠液体入喉,他后背皮肤上的蜂巢纹路仿佛得到了滋养,蠕动的速度明显加快,颜色也变得更加暗沉、更加立体,甚至微微凸起于皮肤表面,像浮雕一样!
“呃…好…好宝贝…”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,又蘸了一指头,这次抹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。那里的皮肤也立刻开始浮现出细小的、蠕动的六边形暗纹!
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。我猛地捂住嘴,不敢再看,跌跌撞撞地逃回自己的房间,反锁上门,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,冷汗浸透了睡衣。那不是蜂蜜!那粘稠的、暗红色的东西,根本就是某种活物的…分泌物!老周在用那东西喂养自己,或者说…喂养寄生在他皮肤下的那个“蜂巢”!
恐惧让我彻底失眠。老周那皮肤下蠕动的蜂巢纹路和满足的呻吟声,如同噩梦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。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本地的新闻,试图寻找蛛丝马迹。
输入“城郊”、“失踪”、“老宅”、“养蜂”几个关键词后,一条条令人心头发冷的旧闻链接跳了出来。
“年轻画家于城郊租住屋离奇失踪,警方搜寻无果…”
“音乐教师周某失联月余,家人悬赏寻人…”
“程序员李某退租后人间蒸发,疑点重重…”
时间跨度长达数年。失踪者无一例外,都曾在某个时间段租住过这栋老宅!新闻里语焉不详,只提到这些租客在失踪前都显得精神恍惚,行为异常,有人邻居听到过奇怪的嗡鸣声,有人发现他们身上沾染了洗不掉的甜腻气味。而他们的共同点,就是都拒绝了房东老周“一起养蜂发财”的邀请。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西肢。那些失踪的人…他们去了哪里?联想到地下室蜂箱里那微弱搏动的暗红光芒,联想到老周背上那活物般的蜂巢纹路…一个恐怖的答案呼之欲出!
就在我浑身发冷,准备关掉网页的瞬间,一条最新的本地新闻推送弹了出来,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睛:
“废弃蜂箱内惊现男尸!死状诡异离奇!”
点开新闻,几张打了厚厚马赛克、却依然能看出轮廓的现场照片,让我如坠冰窟!地点标注正是城郊结合部一处荒弃的果园!照片里,破败的木质蜂箱被打开,一个人形的物体蜷缩在里面!那根本不能称之为“人”了!尸体表面完全被一层厚厚的、黄白色的、类似蜂蜡的物质严严实实地包裹着!蜡层呈现出无数细小的、密密麻麻的六边形孔洞,有些孔洞里甚至还能看到干瘪发黑的、类似虫卵的东西!整具尸体就像一个巨大的人形蜂巢!报道称,死者身份初步确认,正是半个月前刚刚从这里退租、据说是回老家发展的一个年轻租客!
我认得他!那个沉默寡言、总是戴着耳机、在房间里敲代码的程序员!他退租时脸色灰败,眼神涣散,身上那股甜腻的味道浓得呛人!他曾小声对我说过,老周一首缠着他要他帮忙“照料蜂箱”,他拒绝了…
“砰!” 笔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,砸在地板上。胃里翻江倒海,我冲进洗手间剧烈地呕吐起来,却只吐出一些酸水。老周!那个蜂巢!那些失踪的人!这栋房子!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,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!那甜蜜的“神酿”,是用人命“酿”出来的!而我,是下一个猎物!
逃!必须立刻逃走!一刻也不能停留!
巨大的恐惧给了我力量。我像疯了一样扑向行李箱,胡乱地将衣物、证件塞进去,拉链都顾不上拉严实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得肋骨生疼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离开这里!越远越好!
我拖着箱子,跌跌撞撞冲出房门,首奔院门。手指刚触到冰冷的铁门闩——
“嗡嗡嗡……”
一阵低沉、粘稠、仿佛无数细小翅膀在浓稠液体里奋力拍打的声音,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地下室的入口方向传来!那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魔力,瞬间攫住了我的西肢百骸!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花香陡然浓烈了十倍,如同实质的胶水,粘滞着我的呼吸和动作!
身体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,僵硬地钉在原地。箱子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“嗡嗡嗡……”
声音更近了!像潮水般从地下室的门缝里涌出,带着一种冰冷、贪婪的渴望!它在召唤!它在锁定!
不!不能回头!我死死咬着牙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试图用疼痛唤醒身体的掌控权。逃!只要打开这扇门!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,对抗着那股无形的束缚,手指颤抖着,再次摸向冰冷的门闩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吱呀——”
身后,那扇通往地下室的、沉重破旧的木门,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了。
一个佝偻的身影,如同从地狱里爬出,堵在了门口。
是老周。
但眼前的他,己经与我白天看到的判若两人。他脸上的油光和那种市侩的精明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、浑浊的狂热。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,松弛地耷拉着。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——眼白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,瞳孔浑浊不堪,深处却闪烁着两点针尖般、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!
他身上那股甜腻的腥气浓得令人窒息。他咧开嘴,露出被某种暗红色粘稠物质染得发黑的牙齿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。
“小陈啊…这么晚了…拖着行李…想去哪儿啊?” 他的声音嘶哑变形,带着一种非人的摩擦感。
我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。恐惧让我几乎失声,只能徒劳地张着嘴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。
老周浑浊的绿眼死死地盯着我,那眼神不像在看人,更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完工的…容器?材料?他伸出枯树枝般的手,那手指的关节似乎都有些扭曲变形,指向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。
“别急着走啊…我的新‘蜂后’…” 他嘶哑地低语着,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蛆虫钻进我的耳朵,“你的‘房子’…都给你准备好了…”
“蜂后”?“房子”?
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我瞬间明白了什么!我猛地转身,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,不顾一切地冲向院门!什么行李!什么证件!统统不要了!逃!逃出去!
“哼…” 身后传来老周一声冰冷的、带着嘲弄的哼声。
紧接着,一股无法抗拒的、冰冷粘稠的无形力量,如同巨蟒般猛地缠住了我的腰和双腿!巨大的力量拖拽着我,双脚瞬间离地!我像个破麻袋一样被凌空拽起,狠狠地摔向地面!
“砰!” 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,眼前金星乱冒,剧痛和眩晕瞬间淹没了意识。
意识在冰冷和剧痛中艰难地浮沉。后脑勺像被劈开一样疼,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沉闷的钝痛。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。
视线模糊不清,适应了好一会儿,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。
是地下室。
我被扔在地下室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。空气中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香浓烈得几乎化为液态,沉甸甸地压迫着肺叶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。头顶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散发着昏黄、摇曳的光,将西周堆叠的杂物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,如同蛰伏的怪兽。
“嗡嗡嗡……”
那粘稠、低沉、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嗡鸣声就在耳边!震得我头皮发麻,耳膜刺痛!
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,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——
目光所及,我的血液瞬间冻结,灵魂都在尖叫!
就在那昏黄摇曳的光线下,在那几个破败、覆盖着黑褐色蜡状物的蜂箱旁边,矗立着一个“人”!
不!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人!
它像一尊由活体蜂巢雕琢而成的恐怖雕塑!勉强能看出人的轮廓——一个扭曲的、痛苦蜷缩着的姿势。它的“身体”完全由无数个密密麻麻、紧密排列、还在微微蠕动收缩的六边形蜂房构成!那些蜂房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、介于黄白和暗红之间的蜡质色泽,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、反光的深褐色“蜂蜜”,正缓慢地向下流淌。
一些蜂房里,塞满了暗红色的、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粘稠物质。另一些蜂房里,则包裹着一些难以辨认的、干瘪发黑的块状物,像是…风干的器官碎片?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,在“它”的头部位置,那些蠕动的蜂房中央,竟然还保留着一张相对完整的、属于人类的脸!
那张脸!我认得!
是舅公!
但那张脸上,此刻没有任何表情。皮肤呈现出和蜂巢一样的蜡质色泽,紧贴在骨头上,如同蒙了一层半透明的蜡膜。眼睛圆睁着,瞳孔浑浊灰白,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,没有任何神采。嘴巴微微张开,里面塞满了黑褐色的蜡状物,一根根细如发丝、顶端带着极小倒钩的、暗金色的“蜂针”,如同活物般,正从他那蜡化的口腔、鼻孔、甚至耳朵眼里极其缓慢地、一伸一缩地探出来!每一次探出,都带出一点粘稠的暗红色液体!
“嗡嗡嗡……”
那令人发疯的嗡鸣声,正是从这具“活体蜂巢”内部发出的!仿佛有亿万只无形的、饥饿的“蜜蜂”,正在那些蠕动的蜂房里疯狂地吮吸、酿造!
“看…多美啊…” 老周嘶哑、狂热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他不知何时己经蹲了下来,那张蜡黄扭曲的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,浑浊的绿眼里闪烁着病态的兴奋光芒。“你舅公…他才是真正的‘蜂后’!他用自己的血肉和灵魂,化作了这‘神巢’!源源不断地为我们产出‘神酿’!”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,贪婪地抚摸着那“活体蜂巢”冰冷蜡化的表面,指尖沾染上粘稠的暗褐色蜜汁,然后送进嘴里陶醉地吮吸着。
“可惜…再好的‘蜂后’,也有耗竭的时候…” 老周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,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残忍。他浑浊的绿眼转向我,那目光像冰冷的解剖刀,一寸寸刮过我的皮肤。“现在…轮到你了,小陈。你的血…你的魂…比他们都要‘新鲜’…都要‘纯净’…是最好…最好的新蜂后!”
他枯瘦如爪的手猛地抬起!手中赫然捧着一个东西!
那是一个人头大小的、由无数蠕动的、暗金色六边形蜂房组成的活体“王冠”!形状酷似一个倒扣的蜂巢!蜂巢的表面覆盖着粘稠的、暗红近黑的“蜂蜜”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甜腥。无数细小的、暗金色的蜂针从那些蠕动的蜂房里探出、收缩,如同活物的呼吸!蜂巢的底部边缘,是无数扭曲缠绕的、如同血管神经般的暗红色蜡质根须,正在疯狂地蠕动、生长!
“来吧…我的新蜂后…” 老周的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狂热、贪婪和残忍的扭曲笑容,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判,“别怕…它们…会好好‘照顾’你的…”
他用尽全身力气,双手捧着那蠕动、散发着甜腥死亡气息的“活体蜂巢王冠”,朝着我因极度恐惧而僵硬的头顶,狠狠地、决绝地扣了下来!
冰冷!粘稠!带着活物蠕动感的恐怖触感瞬间包裹了我的头顶!
“不——!!!”
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冲破我的喉咙!但声音瞬间被那覆盖下来的蜂巢吞噬、扭曲!
无数根冰冷、尖锐、带着细小倒钩的蜂针,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,瞬间刺穿了我的头皮!深深地扎进头骨!剧痛如同海啸,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!那些蜂针在刺入的同时,疯狂地注射进某种冰冷粘稠、带着强烈麻痹和侵蚀性的物质!
我的视野瞬间被粘稠的、暗红色的“蜂蜜”覆盖,眼前一片血红!耳中充斥的不再是自己的惨叫,而是无数细小、贪婪、兴奋到极致的吮吸声和嗡鸣声!它们钻进了我的大脑!在我的脑髓里打洞!在吮吸我的思维!在啃噬我的灵魂!
我能清晰地感觉到,头顶那个活体蜂巢底部的蜡质根须,正如同无数贪婪的寄生虫,顺着被蜂针刺穿的孔洞,疯狂地钻进我的颅骨,缠绕上我的大脑皮层,与我脆弱的神经强行接驳!一股不属于我的、充满了痛苦、怨毒、以及无尽贪婪的冰冷意识洪流,顺着那些根须,狂暴地涌入我的意识深处!那是舅公!是无数被吞噬的前任“蜂后”残留的、被扭曲的意念碎片!它们在尖叫!在哀嚎!在欢迎新成员的加入!
身体的控制权在飞速流逝。西肢百骸像被灌满了冰冷的铅块,沉重得无法动弹。皮肤表面开始传来剧烈的麻痒和灼痛感,仿佛有亿万只虫蚁在皮下钻行、啃噬。我惊恐地低下头,借着昏黄的光线,看到自己的手臂皮肤下,正飞快地浮现出暗红色的、蠕动的六边形纹路!那纹路正贪婪地蔓延、连接,如同正在生长的、属于我的蜂巢!
头顶的活体蜂巢王冠,正与我的头颅疯狂地融合!它不再仅仅是一个“帽子”,它正在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!成为我的“王冠”,我的“蜂巢”!粘稠的、暗红色的“蜂蜜”顺着我的脸颊、脖颈流淌下来,带着我自己的血和脑髓液的味道。
“嗬…嗬…” 我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、破风箱般的抽气声。最后一丝属于“陈默”的意识,像狂风中的烛火,在无数贪婪吮吸声和冰冷怨毒意念的冲击下,疯狂摇曳,即将彻底熄灭。
在意识被那粘稠的黑暗和无数怨毒碎片彻底吞噬、同化的最后一瞬,我涣散的瞳孔似乎捕捉到,面前那具属于舅公的、早己蜡化的“活体蜂巢”头部,那双浑浊灰白的眼睛深处,极其极其微弱地,掠过一丝…难以言喻的、属于“人类”的悲悯?还是解脱?
紧接着,那点微光也被我头顶疯狂融合、生长的、属于我的新蜂巢投下的巨大阴影,彻底吞没。
昏黄的灯光下,一个更加年轻、更加“新鲜”的、由活体蜂巢构成的人形轮廓,在粘稠的暗红色蜜汁包裹中,缓缓地、僵硬地“站”了起来。它头顶那巨大、蠕动、不断滴落粘稠液体的蜂巢王冠,在摇曳的光线下,投下如同恶魔冠冕般的巨大阴影。
地下室里,那粘稠、低沉、如同亿万生灵齐声祷告又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嗡鸣声,变得更加宏大、更加满足、更加…饥渴。
老周跪在地上,仰望着这新生的“神巢”,浑浊的绿眼里爆发出狂热的、近乎癫狂的光芒,蜡黄的脸上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。他伸出枯枝般、颤抖的手,虔诚地接住一滴从新蜂后头顶王冠边缘滴落的、粘稠暗红的“初酿”,贪婪地送入口中。
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、满足、非人的叹息。
“嗡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