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早备下热水香汤。待薛蟠梳洗完毕,换上干净衣裳,宝钗早让人置席给哥哥压惊。李珩亲自斟了杯酒递过去:“薛大哥此番受惊了。”
“珩兄弟!”薛蟠突然抓住李珩的手腕,红了眼眶:“这回要不是你,我这条命怕是就交代在大牢里了!”他转向母亲和妹妹,拍着胸脯道:“从今往后,我薛蟠要是再做半点糊涂事,就叫天打雷劈!日后,凡事必定先问过珩兄弟!还请兄弟莫要嫌我叨扰。”
“薛大哥说笑,以往宝姐姐待我亲厚,若如你所说,你可要好好宠着宝姐姐些,她若不点头,我是决计不肯再理你的。”
“兄弟放心,我薛文龙,就这一个妹子,自然是放在心尖上的,吃了这遭祸事,倒是叫我瞧明白了,什么亲戚故旧,事到临头,还不是老娘妹子跟着受苦?旁人有几个能指望的上?”
薛姨妈闻言又要落泪,宝钗忙递上帕子。却听薛蟠突然跳起来,指着南面贾府方向破口大骂:“那些个黑心烂肺的东西!平日里借银子使时,比那亲兄热弟,爹娘老子还亲,银子花得流水似的。如今我遭了难,倒一个个躲得比兔子还快!”他越说越气,竟把茶盏摔在地上:“日后再休想从我薛家借走半文钱!之前借了我的,也休想少了半两银子还我!明儿就收拾东西,抬了母亲妹子,搬回自家宅院里去,再不与这些势利眼往来!”
瓷片飞溅到李珩衣摆上,宝钗急忙拉他退后两步。李珩却不慌不忙,等薛蟠骂够了才道:“薛大哥且消消气,有件正经事儿要说于你考虑。如今朝廷正首迁都之机,不如趁着大多官员,先去新京置办下宅子和商铺。这历朝历代,古往今来,天下最繁盛者,向来以京都最为繁盛,若是咱们先行置办下产业,等朝廷彻底迁过去,那些达官显贵,富豪乡绅,不都得跟着过去了?银子可都在这些人手里,这吃穿住行,不都得花银子?咱们快人一步,先把铺子开起来,找些可靠的掌柜伙计,用心妥善经营,哪有不赚银子的道理?这天天在家数银子,不比薛大哥到处花钱当那冤头债主更惬意?”
“珩兄弟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!正是这个道理。”薛蟠一抹脸,眼睛发亮,“我这就叫人准备,过几日便启程北上!亲自去新京里置办。”
宝钗闻言蹙眉:"哥哥才刚回来..."
“妹妹放心。”薛蟠难得正经起来:“这回我定要做番事业给母亲和妹子争口气,再不让那些势利眼的看轻了薛家半分。”说着又对李珩作揖,“少不得还要劳烦珩兄弟指点。”
“好说!大哥若信我,便去置办个铺子,等着做丝绸布匹的买卖,我那桃花山上的工坊起来,便要做那新布,到时管叫你比寻常布庄赚的多。”
薛蟠心里并不信他能做新布,不过是多间铺子,挣不挣银子倒是不打紧,索性就答应了。
两人首聊到窗外暮色渐浓,丫鬟们悄悄进来点灯。烛光映着薛蟠坚定的面容,倒显出几分往日没有的沉稳来。薛姨妈看看儿子,又望望李珩,终于露出这些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。这珩哥儿,倒是个会调教人的,蟠儿难得如此听的进人言,看来,日后还得多仰仗珩哥儿,好生规劝着些才是正经,总比让他整日跟贾琏宝玉一起子,整日胡吃海塞,不务正业的强。
一连数月相安无事,时过中秋,天己近寒。桃花山上的工坊连同别院早己落成,可怜的墨羽己经早在俩月前,随同鹰叔一起去了京都买地皮,主持造宅子,置办产业去了。
李珩一早便领了飞羽,铁山、红鸾、紫绡,晴雯、可人、带着惊鸿、绮云来山上瞧看。
秋日的晨光穿过薄雾,为桃花山镀上一层金灿灿的边。山门两侧的百年金桂开得正盛,碎金般的花瓣随风飘落,在青石阶上铺就一条香径?。山巅新起的宅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飞檐翘角,衬着漫山遍野的金黄菊花,倒像是浮在云霞里一般。
李珩负手站在半山腰的石阶上,俯瞰着山下错落有致的工坊群。
“爷,可见墨羽大哥倒真是个有本事的,这半年时光,竟然把这儿造的像画儿一样美呢。”身披白色狐毛的惊鸿,越发美的让人惊心,这些日子的陶冶和历练,倒是让这丫头有了几分大家主母的气势。
“呵呵……喜欢么?若是喜欢,咱们过两日索性就来这边住着,总在城里,也难免枯燥烦闷。”李珩宠溺的替她拢了拢衣领,顺手替她拢好鬓边一缕墨发。
“嗯!奴喜欢的紧!只要爷在,惊鸿在哪里都不觉得烦闷。”这妮子对他的依恋,让李珩心里越发心疼。
“那好,等会去,就把媚人,麝月他们都接上,来这里住着,等过年节咱们再回城里去。”李珩爱怜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。
“嗯,好,都听爷的”。惊鸿欣喜万分。主动靠近李珩,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。这番举动,让身后诸女艳羡不己,却无人能升起半分嫉妒之心。晴雯、可人、紫绡不由想起以前,爷还在贾府借住之时,那时的爷整日畏畏缩缩,没少被贾府的下人们明里暗里的挤兑,这位惊鸿姨娘那时衣衫不过就两套,脸色白的没几分血色,却把爷照顾的无微不至。那时贾府上下,不少人暗中笑她痴傻,整日守着个无能怂包挨饿受气,明明那时琏二爷,连东府里小容大爷、甚至奢老爷都有收了她做小的打算,可人家死活不应。
今日她被爷这般捧在手心儿里宠着,疼着,分明就是人家应得的!用爷的话说,人家惊鸿姨娘,那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!当初陪着爷受尽了欺负,忍饥挨饿,不离不弃,就配的上如今爷这般疼她入骨。
谁也不敢不信,纵然惊鸿姨娘张嘴说句想要天上的星星,爷怕是不出半刻钟,就躲进书房里琢磨着该如何造天梯了。可偏偏惊鸿姨娘性子淡的很,这身上穿的戴的,吃的用的,就没有半件是她主动张口要的,全是爷自己琢磨着她的喜好,给她弄来,送到手里的。这样的女人,真是活该命好。
“爷,如今看来,当初您规划的这布局,也太合理了”。鹰叔和墨羽去了京城,无痕在城里另有要事在做。李珩身边几个男随从,也就只有飞羽跟着了。这年月,死奴还是很可靠的,尤其是李珩对下人又这般好,让飞羽这些人真是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主子。
李珩微微颔首:“缫丝坊靠东,跟织造坊靠着;等来年,那边的空地山坡地上种下的桑树就能采桑了,缫丝坊后边那排房舍,就用作养蚕!这样,咱们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少。香水作坊隐于南坡,正好便于收集周边那些花田里的花;酒坊傍溪而建,取水方便;那琉璃坊和瓷窑就建造在湖畔,不仅出入方便,取光也妙。倒是各得其所。”
他缓步走向东首的缫丝坊,三进青砖大院里蒸汽缭绕,五百架新式缫丝机整齐排列,铜釜在晨光中泛着古铜色的光泽。李珩伸手抚过其中一架,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。
“这双螺旋水道的设计,可还使得?”他转头微笑着问身后的工匠。
“回爷的话,”工匠满脸钦佩,“比寻常缫丝机快了至少三成,丝质还更均匀。爷,您这些学问……可都是咋想出来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