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啪!”凤姐突然将团扇拍在石桌上:“二爷这话说得倒是蹊跷了!”她柳眉倒竖,眼角却微微发红:“他与我亲近?不过是老太太指使我多跑了几趟腿罢了。二爷这般说,倒像是点拨我不守妇道,该与他生分些才好!”
贾琏急得连连作揖:“奶奶误会了!哪就存了那等龌蹉心思了?左右不过是想请奶奶帮个...…”。
凤姐冷哼一声,慢条斯理地摇着团扇:“二爷且说说,珍大哥为何非要请李珩?”
贾琏凑近低声道:“珍大哥是想劝李珩退了秦家的婚事,再让蓉哥儿娶秦氏女过门。”
凤姐眼中精光一闪:“二爷就为这个去做说客?”
贾琏搓着手:“我是寻思那香水的买卖...…”。
“二爷糊涂!”凤姐突然提高声调,“珩哥儿跟秦家订婚,当时那般高兴你不是没瞧见,你如今巴巴的去替东府当说客?岂不是得罪了李珩,你还想沾那香水的边儿?”她忽然压低声音,“让珍大嫂子去。他们自己家的事儿,说话不比咱们更有诚意?”
贾琏眼前一亮:“奶奶说得是!我这就去回珍大哥,只说尤大嫂子出面更显诚意。”
凤姐望着贾琏匆匆离去的背影,唇角勾起一抹冷笑。院角的茉莉开得正盛,香气却掩不住这府里的算计。
贾珍得了贾琏的回话,也不以为意。只道那李珩,如今横竖不过就是府里接济的穷亲戚,不过是靠着老太太和贾家的庇护罢了,左右几句话也便能压制了,看在老太太面子上,再许他些钱物,必是能成的。秦氏那般美艳尤物,如何就能让他得了去?西府里占着李家财物的事儿,他并不知情,贾琏也不曾跟他提过自己吃了闭门羹的事儿,贾珍丝毫没把李珩放在眼里。当下便斜着怪眼,撵着尤氏去请李珩。
尤氏坐在妆台前,手中的象牙梳“咔”地断了一齿。银蝶忙捧来铜镜,却见镜中妇人眼圈泛红,嘴角微微抽搐。窗外秋阳正好,照得她鬓边几丝白发愈发显眼。
尤氏哪里还不知贾珍打的什么主意?想着李珩平日里又送东西又待人热情,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去恶了李珩的,可……哪里敢抗拒贾珍的淫威?
“奶奶…...”银蝶刚要劝,外间突然传来"砰"的踹门声。贾珍满脸怒容闯进来,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乱响,震得案上茶盏里的茶水都晃出几滴。
“贱人!不过是让你去请个人来吃酒,这点子事也推三阻西!”贾珍一把揪住尤氏手腕,力道大得让她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:“今日若请不来李珩,小心你的皮!”他嘴里喷出清早的酒气,混着昨夜未散的脂粉味,熏得尤氏首往后仰。
尤氏腕上顿时浮起一道红痕,她低头应道:“老爷息怒,妾身正琢磨请凤丫头同去...…”。声音细若蚊蝇,却字字清晰。
贾珍这才松开手,冷哼一声甩袖而去,留下尤氏站在原地,手指无意识地着腕上的伤痕。
银蝶忙取来脂粉要给她遮掩,尤氏却摆摆手:“不必了,横竖...…”。话未说完,一滴泪就砸在了梳妆台上。
凤姐正在穿堂查对月例银子,忽见尤氏踉跄进来,忙放下账本扶住道:“大嫂子这是怎么了?脸色这般难看。”
尤氏强撑笑脸,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角:“倒是无妨,许是走的急了些。我那两个妹妹,让人来寻我,央着我替她们也要块香皂..….”。话未说完,袖中断梳“当啷”落地,在青砖上砸出清脆一声响。
凤姐眼尖,瞥见尤氏腕上淤青,又见她眼神闪烁,心中己然明了。她突然提高声调:“巧了!珠大嫂子昨儿还说,得了机会,要寻珩兄弟去讨些润肤的香膏子来!”说着朝外间使了个眼色,平儿会意,立刻去请李纨。这边凤姐跟尤氏东扯西扯,借机安抚她的心绪。
正说着,李纨恰好进来,见二人神色有异,温声问道:“你们两个,这是又在密谋什么?”
尤氏刚要开口,凤姐抢先道:“她说要带我们去李府,找珩哥儿讨些香皂,我想着前日还说要问珩兄弟讨些香膏子的,今日横竖无事,不如同去。”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尤氏一眼。
李纨间乐眼前光景,又听凤姐儿这般说,心里也猜了个六七分,柔声道:“既如此,不如邀上姑娘们一起?林丫头前日还咳嗽,宝丫头也说身上燥,正好一并去他那新府里耍一日散散心,顺便讨些润肤的香膏子。?她话说的随意,也合情理。
尤氏站在荣庆堂的穿堂里,手指不停地绞着一条素白手帕。那帕子己经被她绞得皱皱巴巴,边缘的绣线都有些松脱了。她时不时抬头望向内室,又迅速低下头去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鬓角,似她的心一般纠结不清。
凤姐掀开帘子走出来,石榴红的马面裙裾在门槛上扫过,带起一阵香风。她手里摇着一柄泥金牡丹团扇,笑吟吟地说:"老太太允了,说是姑娘们也该出去走动走动。”说着用扇子掩着嘴,凑近尤氏耳边,“还嘱咐了要仔细,这大暑天的,怕中了暑气。”
李纨正扶着探春的肩膀从西边的抄手游廊过来,闻言温声道:“宝玉也要同去么?”她今日倒是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对襟衫子,衬得整个人越发素净。
“可不是?”凤姐笑道,“宝兄听说要出门,哪里还坐的住?早就门外候着去了。”她转头对平儿使了个眼色,“让人去告诉二爷一声,就说我们少不得要蹭了饭,等避过了午头,天转凉了才回来的。”平儿会意,知道奶奶心里着急身上那麝香毒,怕是要找机会让珩大爷再诊治一番的。
穿堂里渐渐热闹起来。迎春捧着一卷书慢慢踱来,惜春蹦蹦跳跳地跟在身后。黛玉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纱衫,腰间系着一条杏黄色的汗巾,越发显得腰肢纤细。她手里捏着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,时不时轻咳两声。
宝钗从东边过来,身后跟着莺儿。她今日的打扮格外素雅,一件藕荷色的对襟衫子,只在领口绣着几朵小小的芙蓉花。见黛玉咳嗽,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黛玉:“这是前儿让人配的枇杷露,你且含一口。”
探春正在帮惜春整理衣领,闻言回头笑道:“宝姐姐总是这般心细。”她今日穿了一件杏红色的衫子,衬得肤色越发白皙。
宝玉从影壁后钻出来,腰间系着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他今日穿了一件大红箭袖,外罩一件石青色的纱衫,整个人神采奕奕。“可算能出门了,”他笑道:“整日在府里闷着,骨头都要生锈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