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光坊市,这条白日里喧嚣拥挤的烂疮皮,入夜后化作了流淌的脓河。白日里压抑的污浊气息在黑暗中彻底发酵、蒸腾。腐烂鱼虾沤出的腥臭,劣质兽油燃烧的焦烟,汗馊、排泄物、廉价脂粉和符箓燃烧后的硫磺余烬…无数种气味在狭窄、湿滑的街道和巷弄里淤积、缠绕,沉甸甸地糊在口鼻上,吸一口,肺腑都像被塞满了浸透污油的烂棉絮。
混乱的余烬尚未冷却。
百草居方向,隐约还传来零星的哭喊和器物碎裂的余音。空气里,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灵力爆裂后的焦糊气息,如同不散的阴魂,在坊市污浊的浊流中沉浮。
墨尘——那个枯槁瘸腿的“墨尘”——如同一条贴着墙角游走的阴影,无声地滑过流光坊市最混乱的街区。他破烂的灰衣几乎与两侧油污浸透的墙壁融为一体,脸上厚厚的泥垢被汗水冲刷出几道沟壑,又被新沾的污秽填满。浑浊麻木的眼睛半睁半闭,只从低垂的眼帘缝隙间,透出两点冰封的寒芒。每一次迈步,那条刻意瘸着的腿都拖在地上,发出细微的、如同破布摩擦地面的“沙沙”声,完美地融入坊市底层散修夜行的嘈杂脚步里。
体内,那条冰冷的“炁”脉缓缓流淌,带来细微的撕裂胀痛,却也支撑着这具枯槁皮囊的伪装。丹田深处,混沌灵炁的漩涡如同蛰伏的深渊,无声旋转,将所有翻涌的杀意和恨意死死压回冰层之下。
他需要尽快离开。离开这即将被彻底点燃的漩涡中心。黯瞳卫绝不会善罢甘休,赵炎吃了大亏,怒火必将焚毁一切可疑之人。
但离开之前…还有一件事。
碧水阁。
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,狠狠刺入神魂烙印!赵炎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,苏清儿煞白花容下的惊恐…还有那本在碧水阁丹房里,记载着碧水阁核心丹道传承的《碧水丹经》!
他枯槁的身影拐入一条更加狭窄、污水横流、几乎不见光线的背街小巷。巷子深处,一座倚着坊市高墙搭建的、摇摇欲坠的破败窝棚,如同烂疮上结出的一个脓包。这便是他暂时的藏身之所。
推开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板门。窝棚里的气味比外面更甚,浓烈的霉烂、死老鼠和劣质油脂混合的腐臭,瞬间将人淹没。几根歪斜的木柱勉强支撑着漏风的茅草顶,月光从几个破洞筛下,在地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。角落里,一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干草便是床铺。
墨尘闪身而入,反手将破门虚掩。他并未走向那堆干草,而是首接滑坐在冰冷潮湿、布满污迹的泥地上,背靠着同样冰冷油腻的墙壁。枯槁的身体蜷缩进最浓重的阴影里,仿佛一尊被遗弃的、沾满泥污的石像。
他枯瘦的手探入怀中,摸索着。指尖触碰到那本深褐色、封面画着原始符纹的《基础符箓全解》,以及那张皱巴巴的、从百草居得来的“二品止血膏”丹方。但他并未取出它们。
他的手指继续深入,在破烂灰衣最内层、紧贴心脏的破布内衬里,捻出了一小撮暗金色的粉末——地根黄粉的精华。还有一小块漆黑如墨、入手却异常轻盈的碎屑——阴槐木炭的残渣。
他将这两样东西极其小心地混合在一起,指尖,一缕微弱到极致、冰冷到刺骨的混沌灵炁,如同最纤细的冰丝,悄然渗出。炁丝缠绕着混合的粉末,带着一种枯寂与沉淀的意志,无声地渗透、融合。粉末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内敛,散发出的微弱气息也变得更加沉厚、冰冷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仿佛能隔绝神识探查的“滞”感。
墨尘浑浊麻木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。他枯瘦的手指沾起混合好的粉末,极其缓慢、极其仔细地,在自己的脖颈、手腕、以及破烂灰衣的几处关键破口边缘涂抹。粉末沾上汗水和泥污的皮肤,迅速化开,形成一层极其稀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色油膜。
做完这一切,他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,枯槁的身体更加深地蜷缩进阴影里,只留下浑浊麻木的眼睛,透过破门的缝隙,死死盯着外面巷子里流淌的污浊黑暗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腐臭和死寂中缓慢爬行。外面坊市的喧嚣似乎更远了些,只剩下污水滴落的单调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、不知名夜行生物的嘶鸣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巷子口方向,那污浊的黑暗中,极其轻微地,传来一点异样的“沙沙”声。
不是污水滴落,也不是夜行生物的爬动。那声音…更轻,更稳,带着一种刻意的节奏,如同蛇类滑过潮湿的落叶。
来了!
墨尘浑浊麻木的眼底深处,那点冰封的寒芒骤然凝聚!如同毒蛇锁定猎物!
破门缝隙外,巷子深处的阴影仿佛蠕动了一下。一个毫不起眼的、戴着破旧斗笠的佝偻身影,如同从污水中析出的幽灵,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。斗笠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布满皱纹、沾着污垢的下巴和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、如同泥沼深处毒蛇般的眼睛!
那身影的袖口,一道极其细微的、如同闭合眼睑般的暗纹,在窝棚破洞透下的惨淡月光中,一闪而逝!
心灯盟的暗哨!孟珩的眼睛!
斗笠下的那双毒蛇般的眼睛,如同无形的探针,精准地穿透破门的缝隙,刺入窝棚内浓稠的黑暗,死死钉在墨尘蜷缩的角落!
冰冷!审视!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!
墨尘枯槁的身体在对方目光刺入的瞬间,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!如同被蛇信舔舐过的青蛙!丹田深处的混沌灵炁漩涡猛地加速旋转!冰冷的“炁”脉疯狂鼓胀,一股狂暴的戾气几乎要冲破冰层!
但他死死压制住了!枯槁的身体非但没有暴起,反而剧烈地、压抑不住地咳嗽起来!那咳嗽声嘶哑、破碎,带着浓重的痰音,枯槁的身体随着咳嗽蜷缩成一团,剧烈地颤抖着,仿佛随时会在下一声咳嗽中彻底散架!沾满泥污的脸上,肌肉因痛苦而扭曲,浑浊的眼中充满了被惊扰的、底层散修特有的恐惧和绝望的茫然!
他一边剧烈咳嗽,一边用枯瘦的手慌乱地、毫无章法地抓起身旁地面上的污泥和腐草碎屑,胡乱地往脸上、身上涂抹,试图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污秽和黑暗里,躲避那无形的窥探。动作笨拙而狼狈,充满了深入骨髓的卑微和惊惶。
窝棚外,巷子阴影里的斗笠身影,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在墨尘这枯槁病痨、惊惶失措的表演下,锐利的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。探究的意味并未完全消失,但那股冰冷的审视和掌控感,似乎被一丝不易察觉的…失望和嫌恶所取代?
几息之后,那斗笠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水,悄无声息地向后滑退,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子另一端的污浊黑暗里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窝棚内,墨尘剧烈的咳嗽声渐渐平息。他枯槁的身体依旧蜷缩在阴影里,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窝棚里浓烈的腐臭。浑浊麻木的眼睛透过破门缝隙,死死盯着斗笠人消失的方向,眼底深处,那点冰封的寒芒之下,一丝极其隐晦的、近乎冷酷的了然一闪而逝。
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,抹去嘴角咳出的、混着泥污的唾沫星子。指尖那层暗金色的油膜,在阴影中泛着极其微弱的光泽。
夜色更深。坊市的喧嚣如同退潮,只剩下污浊的死寂在黑暗中流淌。
碧水阁。
这片坐落在流光坊市相对“体面”区域的建筑群,在夜色中显露出与水蓝色锦缎长衫相配的矜持。高墙环绕,飞檐斗拱,隐约可见内部亭台楼阁的轮廓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、人工培植的花草清香,以及一种精纯水灵气特有的感,与坊市其他区域的污浊截然不同。然而此刻,这矜持之下,却隐隐透出一股紧绷的肃杀。
大门紧闭,门口悬挂的两盏琉璃宫灯散发着清冷的光晕。几名穿着水蓝色劲装、神色冷峻的碧水阁弟子按剑而立,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黑暗。空气里,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灵力爆裂后的焦糊气息,如同驱之不散的阴霾,萦绕在阁楼之间。
一道枯槁瘸腿的身影,如同被风吹来的破布,悄无声息地贴着碧水阁高墙最阴暗的角落移动。墨尘浑浊麻木的眼睛扫过门口戒备的弟子,枯槁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,缓缓向下滑去,最终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墙根最浓重的阴影里,与一堆散发着馊味的厨余垃圾融为一体。
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声音压抑而破碎,枯槁的身体随着咳嗽不断颤抖,如同寒风里最后一片枯叶。浑浊的眼睛里,只剩下底层散修挣扎无望后的空洞和麻木。
他的“表演”引来了门口守卫弟子嫌恶的一瞥,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。一个肮脏、病痨、随时会断气的枯骨乞丐,不值得浪费精力。
时间在死寂中流逝。墨尘的咳嗽声渐渐微弱下去,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。他枯槁的身体蜷缩在垃圾堆里,一动不动,如同死去。
体内,那条冰冷的“炁”脉却在无声流淌。丹田深处,混沌灵炁的漩涡旋转速度放缓到近乎停滞,却凝聚着一种极致的、冰冷的“静”。他的意识,如同沉入冰海深渊,感知却如同蛛网般无声蔓延开来,捕捉着高墙内细微的灵力波动、守卫巡逻的脚步声、夜风吹过屋檐的呜咽…
当守卫弟子交接换防,视线短暂移开的刹那——
墨尘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,贴着墙根阴影,瞬间滑向高墙一处被茂密藤蔓覆盖的角落!动作之快,与之前的枯槁迟缓判若两人!却又无声无息,如同真正的鬼影!
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探入藤蔓深处!指尖冰冷的混沌灵炁凝聚如针,精准地刺入藤蔓掩盖下、一块看似与周围毫无二致的墙砖缝隙!
“咔哒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如同枯枝折断的机括声响起!
墙根处,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悄无声息地向下滑开,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蜷身通过的、散发着浓烈潮湿水汽和淤泥腥气的黑洞!
这是碧水阁废弃多年、连通着内部活水渠和坊市地下暗河的排污口!那本在毒沼中得到的《百草鉴》残篇夹页里,潦草地标注着这条被遗忘的“鼠道”!
墨尘浑浊麻木的眼底,冰封的寒芒一闪!他枯槁的身体没有丝毫犹豫,如同滑溜的泥鳅,瞬间钻入那散发着恶臭的黑洞之中!
石板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,茂密的藤蔓垂落,将一切痕迹彻底掩埋。巷子里只剩下那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,和死一般的寂静。
黑暗。浓稠的、带着刺鼻淤泥腥气和腐烂水藻味道的黑暗。冰冷浑浊的污水没到膝盖,粘稠湿滑,每一步都如同跋涉在腐臭的沼泽里。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。
墨尘枯槁的身体在狭窄、湿滑的排污渠中艰难跋涉。浑浊麻木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作用,但他体内那条冰冷的“炁”脉,此刻却如同最精准的罗盘,指引着方向。混沌灵炁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,在污水中蔓延,勾勒出前方每一块凸起的石头、每一处淤积的泥潭。
不知跋涉了多久。前方隐约传来水流的声音,空气中那股淤泥的腐臭中,开始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精纯的…水灵气的波动?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丹药烘烤后的焦香气味?
碧水阁丹房!
墨尘浑浊麻木的眼底深处,那点冰封的寒芒骤然锐利!他枯槁的身体停了下来,紧贴着冰冷滑腻的石壁。枯瘦的手指在石壁上摸索着,指尖冰冷的混沌灵炁凝聚,如同刻刀,无声地切割开一片覆盖着厚厚苔藓和水垢的石板。
一缕微弱的、带着水汽的昏黄光线,从切割开的缝隙中透入!
墨尘浑浊麻木的眼睛凑近缝隙。视线所及,是一个巨大的、穹顶高耸的石室。石室西壁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月光石,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。地面由整块青玉铺就,光可鉴人。中央,九口造型古朴、通体由深蓝色寒玉雕琢而成的丹炉,按照某种玄奥的阵势排列,炉膛内跳跃着幽蓝色的火焰,散发出精纯而冰冷的水火交融气息!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却不刺鼻的丹药清香,混合着寒玉特有的冷冽气息。
碧水阁核心丹房!
与百草居那污浊简陋的后院相比,此地如同云端仙宫!
丹房内空无一人。只有九口寒玉丹炉幽蓝的火焰无声跳跃,映照着青玉地面和墙壁上巨大的、以水波云纹为底、篆刻着无数蝌蚪般丹诀符文的玉璧。
墨尘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丹房最内侧墙壁上,一个嵌入墙体的、同样由深蓝色寒玉打造的壁龛!壁龛内,静静地躺着一卷通体碧绿、仿佛由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玉简!玉简表面流淌着温润的水光,隐隐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其中游走!
《碧水丹经》!
目标就在眼前!
墨尘枯槁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!丹田深处混沌灵炁的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!冰冷的“炁”脉鼓胀欲裂!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探出,指尖冰冷的混沌灵炁凝聚成无形的刻刀,就要强行切割开排污口与丹房之间那层薄薄的、附着着禁制灵光的玉石壁障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丹房那扇厚重的、同样由深蓝色寒玉雕琢而成的侧门,无声地向内滑开!
一道窈窕的身影,带着一身水蓝色的清冷光晕,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。
苏清儿。
她似乎刚沐浴过,换上了一身轻薄的、水蓝色丝质睡袍,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,几缕发丝贴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。卸去了白日里刻意的矜持和冷淡,此刻的她眉眼间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慵懒和水汽浸润的柔媚,少了几分疏离,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丽。她手中端着一个白玉托盘,上面放着一盏散发着袅袅热气的青玉茶盏,似乎是来为夜间值守的丹师送安神茶。
她的脚步轻盈,如同踏着水波,径首走向中央那九口寒玉丹炉。似乎并未察觉角落里排污口缝隙后那双浑浊麻木、却如同淬毒冰锥般死死钉在她身上的眼睛!
墨尘枯槁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!丹田深处疯狂旋转的混沌灵炁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!狂暴的戾气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失控的洪流,疯狂冲击着《太初引》构筑的冰冷堤坝!体内那条“炁”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
是她!苏清儿!近在咫尺!
深渊的冰冷…被废修为、断经脉的剧痛…剜心之言…如同烧红的烙铁,反复灼烫着神魂!
杀!撕碎她!让她尝尝坠入深渊的绝望!
他的指尖,那凝聚的冰冷灵炁刻刀几乎要破体而出!
苏清儿走到一口丹炉旁,将白玉托盘轻轻放在旁边一张同样由寒玉雕成的矮几上。她微微俯身,伸出纤纤玉指,似乎想感受一下炉火的温度。睡袍柔软的丝质面料随着她的动作,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腰臀曲线。那慵懒柔媚的姿态,与这冰冷清幽的丹房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诱惑。
就在她俯身的瞬间——
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气息,如同水蛇滑腻的鳞片,悄然钻入她的鼻端。
那不是丹房里的丹药清香,也不是她身上沐浴后的花香。
那是一股…混杂着玄泪湖特有的水腥气、底层散修汗馊味、还有某种…让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、绝望深渊般的冰冷气息!
苏清儿娇躯猛地一僵!
纤纤玉指停在半空,距离幽蓝的炉火只有寸许!
那股气息…那个枯槁瘸腿、如同烂泥般的身影…那个早己被她亲手埋葬的名字带来的、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寒意!
她霍然转头!
带着惊疑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,那双水润的美眸,如同受惊的鹿,猛地扫向丹房最阴暗的角落——那处被巨大水波云纹玉璧遮挡了大半光线的、靠近排污口方向的墙角!
目光所及,只有冰冷的寒玉墙壁和巨大的玉璧投下的、浓重的阴影。空无一物。
是错觉?
她秀眉微蹙,指尖无意识地捻紧了睡袍柔软的丝质边缘。那股冰冷的气息似乎又消失了,仿佛只是夜风带来的错觉。她轻轻摇了摇头,似乎想甩掉那莫名的惊悸,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丹炉上。
排污口狭窄的缝隙后。
墨尘枯槁的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冷滑腻的石壁上,一动不动。浑浊麻木的眼睛透过那道微不可察的缝隙,死死盯着丹房内那个窈窕的背影。刚才那一瞬间,他强行将爆发的杀意和气息压回了冰封的深渊!指尖凝聚的冰冷灵炁刻刀无声散去。
他枯瘦的手指,缓缓探入怀中另一个隐秘的夹层。指尖,捻出了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截早己枯黄、边缘磨损得厉害、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木头。依稀能看出,曾是一支简陋木簪的残骸。
渔村少年林风,在月下海边,用海边捡来的浮木,笨拙地削磨了三天,送给青梅苏清儿的定情信物。
墨尘浑浊麻木的眼底深处,那冰封的寒潭之下,翻涌起滔天的巨浪!恨意、屈辱、被碾碎的过往…如同沸腾的毒液!
他枯瘦的手指,极其缓慢、却又无比坚定地,将这截枯黄脆弱的木簪残骸,伸向了排污口缝隙外,丹房地面上那不断跳跃的、幽蓝色的寒玉炉火!
冰冷的混沌灵炁在指尖凝聚,并非攻击,而是如同最精准的引导!
一缕微不可察的、无形无质的冰冷意念,如同最纤细的蛛丝,穿透缝隙,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那截枯黄木簪!
“嗤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如同枯叶落入火焰的声响。
那截枯黄脆弱的木簪残骸,在距离幽蓝炉火尚有寸许的半空中,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,瞬间化作一蓬细碎的、带着焦糊气息的飞灰!飞灰尚未飘散,便被墨尘指尖那股冰冷的意念强行束缚、牵引,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排污口下方冰冷浑浊的污水之中,瞬间被彻底吞噬,没有留下丝毫痕迹!
焚簪!断念!
丹房内,正俯身查看炉火的苏清儿,娇躯再次猛地一颤!她仿佛心有所感,霍然再次转头,惊疑不定的目光死死投向那片空无一物的阴暗墙角!刚才那一瞬间…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…彻底化为了灰烬?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冰冷和空茫的悸动,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的心脏!
排污口缝隙后。
墨尘浑浊麻木的眼睛,最后看了一眼丹房内那个惊疑不定的水蓝色背影,以及壁龛中那卷流淌着水光的碧绿玉简。眼底深处,所有翻涌的情绪瞬间归于一片死寂的、比万载玄冰更冷的冰封。
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融入黑暗的流水,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,重新没入排污渠那浓稠、腐臭的黑暗之中。冰冷的污水淹没膝盖,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归途。
在他身后,碧水阁丹房内,只有九口寒玉丹炉幽蓝的火焰无声跳跃,映照着苏清儿那张在清冷光线下、惊疑不定、渐渐失去血色的美丽脸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