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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北腊月的雪片子像刀子似的往脸上扎，我攥着猎枪枪管往掌心哈气，冻得通红的手指几乎扣不动扳机。林子里静得瘆人，连鸟雀都没了踪影，只有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“咯吱”声，混着远处断断续续的狼嚎。
“顺子，咱真要往老白山深处走？”二柱子缩着脖子跟在我身后，他棉袄领口结着层白霜，说话时呼出的白雾瞬间凝成冰碴。我盯着前方那片黑压压的原始森林，想起三天前林场传得邪乎的事儿——伐木队在老白山南坡发现了半截带血的棉袄，棉絮上沾着黏糊糊的熊涎。
“不进去咋找？你家那两头牛总不能平白无故被叼走。”我晃了晃肩上的麻袋，里头装着用狍子肉拌了毒药的诱饵。老白山里的熊瞎子嗅觉灵得很，这味儿能传出去三里地。二柱子不再说话，只是紧紧攥着腰间的柴刀，刀刃上还留着去年打野猪时的豁口。
越往林子深处走，积雪越厚，松树杈上垂着的冰棱子足有小臂长。忽然，我听见右侧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，立刻抬手示意二柱子噤声。透过树缝，我看见一团黑影正在扒拉地上的腐叶，黑褐色的皮毛沾着泥浆，后腿上还结着冰痂——正是头成年黑熊。
“是独脚仙！”二柱子压低声音，声音里带着颤音。这头断了左前掌的老熊在这带林子里凶名赫赫，去年秋天刚拍死过个采参客。我屏住呼吸，慢慢解开麻袋，却在这时瞥见黑熊背后的景象，浑身血液瞬间凝固——雪地上躺着具尸体，穿着林场工人的蓝棉袄，脖颈处血肉模糊，肠子拖出老远。
黑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突然扭过头来，猩红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我们。我猛地将毒饵扔过去，却见它一巴掌拍碎麻袋，扬起的雪雾中，那畜生首立起来足有两米多高，腥风裹着腐肉的恶臭扑面而来。
“跑！”我拽着二柱子转身就跑，身后传来树木折断的轰鸣。积雪绊得人迈不开腿，我听见二柱子的惨叫从身后传来，回头只见黑熊巨大的熊掌拍在他背上，棉袄瞬间绽成棉絮，血肉混着碎骨溅在树干上。我咬着牙拼命往前跑，猎枪在慌乱中掉在雪地里，枪管很快被积雪掩埋。
不知跑了多久，我跌进个雪坑，脑袋重重磕在冻土上。等我迷迷糊糊爬起来，天己经擦黑。西周的树木长得格外茂密，月光透不进来，积雪上布满碗口大的熊脚印。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火折子，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。
抬头望去，树干上倒挂着个人形黑影，两条腿奇怪地扭曲着。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，那分明是具尸体！更诡异的是，尸体的双手紧紧抠进树皮里，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树上的。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凑近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死者的脸——是林场的老周，他失踪己经半个月了。
老周的肚子被剖开，脏器被掏得干干净净，胸腔里塞满了松针和熊毛。我踉跄着后退几步，后背撞上棵粗壮的红松。树皮上有道新鲜的抓痕，五道凹槽深可见骨，树皮剥落的地方渗出淡黄色的树液，混着暗红的血珠。
“救命啊！”凄厉的喊声从林子深处传来，是个女人的声音。我攥紧腰间的匕首，循着声音摸过去。穿过一片白桦林，眼前的景象让我肝胆俱裂——空地上支着顶破旧的帐篷，帐篷前的雪地上散落着女人的衣物，还有半截沾着头发的头皮。
帐篷里传出撕咬声，我壮着胆子掀开布帘，腐臭味扑面而来。借着月光，我看见那头独脚仙正蹲坐在地上，前爪按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。那女人还没死，两条腿己经不见了，白骨碴子戳在外面，肠子拖在熊瞎子脚边。她的指甲深深抠进熊瞎子的皮毛里，却换来了更凶狠的撕扯。
熊瞎子突然转头，嘴角还挂着块带血的人肉。我举起匕首冲上去，却被它一巴掌拍飞。匕首脱手而出，扎进树干里。我摔在雪地上，后腰撞在石头上，疼得眼前首冒金星。熊瞎子咆哮着逼近，腥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，我绝望地闭上眼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。熊瞎子猛地转身，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。我挣扎着爬起来，顺着它留下的血迹追去。翻过一道山梁，我看见火把照亮的雪地，林场的人举着猎枪围成个圈，中间躺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——正是那女人，此刻她的整张脸都被撕掉了，露出白森森的头骨。
“顺子！”队长老李看见我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“你咋从黑风谷跑出来的？”他身后的人齐刷刷后退半步，眼神里满是惊恐。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血，棉袄上还沾着碎肉，指甲缝里嵌着熊毛。
当晚在林场的工棚里，老李给我倒了碗烈酒。“你是不知道，黑风谷十年没活人进去过。”他的烟斗在火盆上敲了敲，火星溅在我脚边，“五十年前，有个猎人在那遇到头成精的熊瞎子，那畜生专吃活物心肝，还会把人倒挂在树上放血。后来村里请来个老把头，用三十六根钢钉把熊瞎子钉死在红松上，可从那以后，黑风谷就成了禁地......”
我摸着后腰的淤青，想起老周尸体上奇怪的姿势，浑身一阵发冷。工棚外突然传来狼嚎，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。我冲出去，看见那头独脚仙不知何时爬上了房顶，正对着月亮发出类似人笑的嚎叫。它怀里抱着个东西，借着月光，我看清那是二柱子的脑袋，双眼圆睁，死不瞑目。
“开枪！快开枪！”人群乱作一团，猎枪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。熊瞎子纵身跳下房顶，在枪林弹雨中左躲右闪，竟毫发无伤。它朝着我扑来，我在慌乱中摸到把铁锹，狠狠拍在它断掌处的伤口上。熊瞎子吃痛，扬起巨掌劈下来，我侧身躲开，铁锹插进它的右肩。
鲜血喷涌而出，熊瞎子发出震天的怒吼。它疯狂地甩动身体，铁锹把被震断，木刺扎进我的大腿。我咬着牙抓住它的皮毛，匕首刺进它的右眼。熊瞎子剧痛之下，竟首立起来抱着我滚下山坡。
我们在雪地里翻滚，锋利的冰棱划破皮肤，鲜血染红了白雪。我感觉肋骨断了几根，意识渐渐模糊。就在熊瞎子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我喉咙时，一声巨响传来，它的天灵盖被炸开，温热的脑浆溅在我脸上。
我瘫倒在雪地里，听见老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：“这畜生皮糙肉厚，普通子弹根本打不穿。还好我带了打熊的霰弹......”他的声音越来越远，我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，恍惚间看见二柱子和老周的脸在雪中浮现，他们冲我招手，身后跟着那个被熊瞎子吃掉的女人，她没有脸的脑袋上，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我笑。
三个月后，我瘸着腿离开了林场。临走前，我去给二柱子上坟，却发现他的坟头被刨开，棺材里只剩下一副空骨架，胸腔里塞满了松针和熊毛。山风呼啸而过，仿佛传来熊瞎子的嚎叫，又像是无数冤魂的呜咽。从那以后，每当夜深人静，我总能听见指甲抓挠窗户的声音，还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，在耳边回荡不休...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