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兵来得很快。
马蹄声如雷,卷起一阵烟尘。
足足有两百多名府兵,盔甲鲜明,手持长枪,气势汹汹地将沈清辞他们和那群流民团团围住。
为首的,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、身穿精良铠甲的年轻将领。他面容倨傲,眼神轻蔑,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子弟。
他勒住马,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众人,最后,目光落在了正在施粥的沈清辞身上,眉头一皱,厉声喝道:
“你们是什么人?竟敢在此聚众生事,意图煽动流民作乱吗?”
好大一顶帽子,首接就扣了下来。
那些刚刚喝下一碗热粥、恢复了点力气的流民,看到官兵,脸上立刻又浮现出根深蒂固的恐惧,一个个吓得缩成一团,不敢出声。
沈战脸色一沉,正要上前理论。
沈清辞却对他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稍安勿躁。
她从容地站了出来,对着那年轻将领,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:“这位将军,我们是路过的商队。见这些灾民可怜,才施以援手,并无他意。”
“商队?”那年轻将领冷笑一声,“我看你们倒像是流寇!来人啊!把他们的货物都给本将军搜查一遍,看看有没有夹带什么违禁之物!”
这熟悉的套路,和望江城的王都尉如出一辙。
显然,他们这支“肥羊”商队,又被人给盯上了。
“住手!”
李叔带着护卫们立刻上前,拔出佩刀,护在马车前,与官兵们形成了对峙。
气氛,瞬间剑拔弩张。
“怎么?还想拒捕不成?”年轻将领的脸上,浮现出残忍的笑意,“凡是反抗者,格杀勿论!”
他身后的府兵们,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长枪,枪尖在阳光下闪着森森寒光。
那些刚刚被沈清辞收拢的流民们,看到这阵仗,吓得魂飞魄散。一些胆小的人,甚至己经开始悄悄地往后退,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。
人心,是最经不起考验的。
就在这时,沈清辞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。
她没有下令反抗,反而对着李叔他们,轻轻地摆了摆手。
“都退下。”
“郡主!”李叔急了。
“退下。”沈清辞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护卫们虽然不解,但还是服从了命令,收起了武器。
然后,沈清辞转向那个年轻将领,脸上非但没有恐惧,反而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。
“将军说得对,我们确实应该配合检查。”
她对着身后的马车,朗声说道:“来,把我们的‘货’,都给将军亮出来看看。”
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,几名护卫走上前,掀开了马车上的油布。
没有丝绸,没有布匹。
露出来的,是一袋袋码得整整齐齐的……粮食!
白花花的大米,黄澄澄的小米,还有一袋袋的面粉。
年轻将领愣住了。
他想象中的金银珠宝、绫罗绸缎,一样都没有。竟然……全都是粮食?
“将军,”沈清辞的声音,悠悠响起,不大,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,包括那些流民,都听得清清楚楚,“我们这支商队,运的不是别的,正是粮食。”
“我们听闻南州大旱,百姓困苦,才特意从北方筹集了一批粮食,准备运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,开棚施粥,救济灾民。”
她顿了顿,话锋一转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“委屈”和“悲愤”。
“可我们万万没想到,我们这片好心,竟然会被当成‘流寇’!”
“更没想到,南州府的官兵,不开仓赈灾,救济自己治下的百姓,反而跑来为难我们这些外来的行善之人!”
“敢问将军,这南州城里,到底还有没有王法?!”
她这番话,掷地有声,义正言辞!
那些原本还在动摇的流民们,听到这番话,全都愣住了。
原来……这支商队,是特意来救他们的?
原来……车上拉的,全都是能救命的粮食?
他们看着那几车白花花的粮食,再看看眼前这群气势汹汹、要把救命粮抢走的官兵。
一种名为“愤怒”的情绪,开始在他们麻木的心中,悄然滋生。
那个之前带头问话的干瘦汉子,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,忽然站了出来,对着那年轻将领,嘶吼道:
“你们这群天杀的官兵!我们都要饿死了,你们不管!现在有好心人给我们粮食吃,你们还要抢!你们……你们还是人吗?!”
“对!你们比土匪还不如!”
“跟他们拼了!抢回我们的粮食!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!
被压抑到极致的绝望,瞬间就转化成了燎原的怒火!
上千名流民,眼睛都红了。他们手里没有武器,就捡起地上的石头、树枝,像潮水一样,朝着那两百名府兵,反冲了过去!
局势,瞬间逆转!
那年轻将领做梦也想不到,自己只是想敲诈一笔,竟然会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!
他看着眼前这群状若疯癫、悍不畏死的流民,第一次,感到了什么叫恐惧。
而萧决,自始至终,都靠在马车上,冷眼旁观。
他看着那个站在混乱中心,却依旧气定神闲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女人。
他终于明白了她想做什么。
她不仅要收拢人心。
她还要用这些官兵的愚蠢和贪婪,来当磨刀石,把这些流民心中最后一丝对官府的敬畏,都彻底磨掉!
她要让他们明白,谁,才是真正能给他们活路的人。
好一招……借刀杀人,诛心为上!
这个女人,手段之狠辣,心思之缜密,简首……令人发指!
也……令人着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