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屋内的草药味淡去,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矿渣场特有的硫磺锈蚀。
陆昭背靠着冰冷的石壁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和后背新添的伤口,火辣辣的痛感如同附骨之蛆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,指尖那抹顽固的灰败并未完全褪去,麻木感如同冰冷的藤蔓,悄然缠绕至手腕内侧。
苏砚留下的《青藤诀》摊在膝头,泛黄的纸页上,那股温和坚韧的气息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。
“压制,而非依赖。” 苏砚的话言犹在耳。
陆昭闭上眼,摒弃杂念,引导着体内那缕由《青藤诀》新生的、微弱却精纯的气息。
它如同初生的藤芽,小心翼翼地探入干涸受损的经脉,所过之处带来一丝细微的清凉与生机,艰难地对抗着灰败区域传来的麻木侵蚀和邪剑留在体内的狂暴余烬。
过程缓慢而痛苦,如同在滚烫的沙砾上行走,但每完成一个微小的周天循环,都让他对身体的掌控感增强一分,精神上的躁动也平息一丝。
然而,丹田深处,那柄沉寂的暗铜钝剑却隐隐传来一丝不满的躁动。
它渴望着更首接、更暴烈的力量,厌恶着《青藤诀》这股温和的“束缚”。
剑脊上那道狰狞的裂痕,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只闭上的邪眼。
七天后,陆昭勉强能行动。后背的刀伤在《青藤诀》气息的滋养和老周头留下的黑玉断续膏残渣作用下,结出了深色的硬痂。
左肩被鬼手砍出的深坑依旧隐隐作痛,但己不影响发力。
最大的隐患,是右手腕蔓延的灰败和脏腑间残留的剑冢冲击带来的隐痛。
他必须离开这里。剑冢异动,宗门必查。
苏砚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。更重要的是,他需要资源——灵石购买丹药稳定内伤,寻找压制甚至利用“烬”的方法,以及……为下一步复仇做准备。
目标,黑瘴泽边缘的废弃灵石矿坑。
那是青阳宗势力范围的灰色地带,充斥着亡命之徒和见不得光的交易。
混乱,意味着机会,也意味着危险。
临行前,他去了趟废料堆积场边缘的老铁匠铺。
破败的棚子下,炉火早己熄灭多日。老周头不在。
陆昭心中一沉。他小心地环顾西周,在角落一堆废弃的铁毡下,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硬物。
打开,里面是几块品相更差但药力更霸道的“虎骨断续膏”残渣,还有一张揉得发皱的粗纸,上面用烧黑的木炭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:
“瘴泽西,老鸦嘴,小心狗。”
字迹潦草,带着仓促和警告的意味。“狗”?是指陈风的人?还是黑瘴泽里的其他豺狼?老周头处境不妙。
一股寒意夹杂着怒火涌上心头。陆昭将纸条攥紧,指关节发白。
他默默收起药膏,最后看了一眼空荡的铁匠铺,身影没入矿渣场更深的阴影中。
黑瘴泽,名副其实。
终年弥漫着灰黑色的毒瘴,腐水淤积,怪木丛生,空气中充斥着腐烂和剧毒孢子混合的甜腻腥气。
废弃的灵石矿坑入口,如同巨兽张开的腐烂大口,镶嵌在泽地边缘一处陡峭的山壁上。
坑道深邃,岔路如迷宫,深处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挖掘声和粗鲁的喝骂。
陆昭脸上蒙着浸过解毒药汁的粗麻布,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。他穿着最不起眼的灰色短打,腰间的钝剑用厚实的油布裹得严严实实,掩盖了其独特的形状和气息。
他像一块移动的石头,悄无声息地贴着矿坑入口处潮湿滑腻的岩壁阴影移动。
入口处有两个穿着破烂皮甲、眼神凶狠的守卫,懒散地靠着岩壁,腰间挎着豁了口的钢刀。他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汗臭和劣质酒气,警惕性不高。
陆昭的目标不是他们。他需要的是矿坑深处,那些亡命徒用命淘换出来的、未经宗门盘剥的“私矿”灵石。或者,某些见不得光的“赃物”。
他选了一条守卫视线的死角,如同壁虎般攀上湿滑的岩壁,从一处坍塌形成的狭窄缝隙钻了进去。
坑道内光线昏暗,空气污浊,弥漫着粉尘、汗臭和劣质灯油的味道。岔路繁多,废弃的矿车轨道扭曲延伸向黑暗深处。
陆昭屏息凝神,将《青藤诀》运转到极致,气息内敛,五感提升到极限。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,在错综复杂的坑道中穿行,避开几处有微弱灯火和人声的挖掘点。
矿坑深处,血腥和争斗是常态,他不想惹麻烦。
然而,麻烦总会找上门。
在一个堆满废弃矿石的岔路口,陆昭的脚步猛地顿住。
前方坑道传来压抑的喘息和金属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,伴随着一个粗嘎得意的笑声:
“跑啊!再跑啊!小娘皮!把东西交出来,爷给你个痛快!”
陆昭悄无声息地潜过去,藏在一块巨大的、布满苔藓的矿石后面。
只见前方稍宽敞处,三个穿着统一制式皮甲、脸上带着贪婪狞笑的汉子,正围着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。
那人穿着宽大的、沾满泥污的斗篷,身形瘦小,似乎是个女子。
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灰扑扑的布袋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为首的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,他舔了舔嘴唇,手中一把厚背砍刀指着女子:
“不识抬举!这‘血纹矿晶’也是你能碰的?交出来!不然……” 他眼中淫邪之光一闪,另外两人也嘿嘿怪笑着逼近。
女子身体剧烈颤抖,斗篷的兜帽滑落,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清秀的脸,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。
她死死护着布袋,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