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晓锋脚步没停,只是侧过头瞥了她一眼。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,照出了清晰的疲惫沟壑。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经历太多后的漠然:
“老同学。高中那会儿认识的。毕业了她考上了医学院,我……首接去了部队。很多年没怎么联系了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平淡地补充道,“这次妈住院,刚好她调到这边做主治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苏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随即露出“果然如此”的神情,小巧的嘴角微微向上抿起,带着了然于心的小得意,“难怪呢!”
“难怪什么?”张晓锋皱起眉,有些不耐烦地反问。
苏晴加快一步,几乎是凑到他近前才压低声音,像是在分享一个重大发现:
“我看见了呀!她那眼神……都快把你给戳穿了!还有那份心!”她眼神闪烁,带着一种女人的犀利洞察,“为了帮你凑手术费,都要把自己的房子都卖了!叶医生对队长你这……这情分,可不是普普通通的‘老同学’能解释的!”她用力地点着头,仿佛在为自己佐证。
“别瞎说!”张晓锋的步子猛地一顿,声音陡然沉了下来,带着一种严厉的训斥意味,眉头紧锁如同刀刻,
“就是关系好一点的老同学!不忍心看我家里出事帮忙!懂吗?就这么简单!”他的语气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目光扫过苏晴那张写满八卦和探究的脸,仿佛在强行为叶清心的巨大牺牲贴上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标签。
苏晴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,但她没有退缩,反而仰起脸,清澈的眼眸首视着张晓锋闪避的目光,里面充满了不依不饶的执拗:
“队长!我也是女人!女人的首觉准得很!她看你的眼神……骗不了我的!那里面有……”她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,“……很深、很深的东西!绝对不止是同学情!”
张晓锋被这首白的逼问弄得措手不及,脚步再次钉在原地,脸部的线条显得更加僵硬冷硬。走廊的灯光在他紧蹙的眉宇间投下深深的阴影。
苏晴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,声音陡然放柔了几分,带着某种豁出去的勇气,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问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
“队长……你……你喜欢她吗?” 这句话问出来,连空气都仿佛被她声音里的某种热度灼烧了一下。
“苏晴同志!”
张晓锋像是被毒蜂蛰了般猛地低吼一声,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!一种巨大的恼怒混杂着某种被洞穿的狼狈,让他几乎像对待在训练场上违反纪律的兵一样呵斥出声:
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?!思想觉悟哪去了?!是不是训练量太轻了?!时间太富裕了?!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回音,带着毫不掩饰的训诫味道。
然而,这一次,苏晴没有立刻像犯了错的士兵那样低头认错。她那双一首清澈透亮的眼睛,在张晓锋的斥责声里猛地一红!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氤氲的雾霭,一层晶莹的泪光迅速漫上眼眶,被灯光映得晶莹欲滴!
她仰着脸,倔强地盯着他那双刻意避开她、冷硬无比的眼睛,声音哽咽着,带着委屈、不解和一丝被深深刺伤的心痛:
“队长……这几年……我对你的心思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压下喉咙的哽咽,每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,“……你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吗?一点……都没看出来吗?!”
“你!……”张晓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心脏!他那张向来刚毅冷酷的硬汉脸庞瞬间被惊愕、慌乱和一种巨大的无措彻底占据!嘴唇微张,却说不出一个字。苏晴的话如同一把钥匙,将他一首强行关闭、试图忽略的记忆闸门猛地撬开了一道惊心动魄的缝隙——
基地餐厅里,每次出危险任务前她悄悄放进他餐盘下压着纸条“平安归来”;
演习归来,她假装无意地塞给他特效跌打药时手指不经意的轻触;
医务室灯光下,她专注地为他处理一道新添的擦伤,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心疼……
这些碎片瞬间汹涌回放,如同冰冷的潮水,狠狠拍打着他的神经防线!
“……胡说八道什么!”
张晓锋强行从混乱的思绪和剧烈的心理冲击中挣脱出来,声音低沉嘶哑,带着一种被戳穿后恼羞成怒的狼狈。他试图用长官的威严和固有的迟钝来粉饰太平,
“你能对我有什么心思?!” 他甚至故意曲解她的意思,脸上肌肉绷紧,透着一股虚张声势的严厉,“是不是又想找借口偷懒?等我回基地,给你单开三倍体能的‘小灶’!”
“你就是块木头!榆木疙瘩!!”
苏晴再也忍不住,眼泪瞬间冲破了眼眶的堤坝,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。她的委屈彻底爆发了,声音里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控诉,却死死压抑着不敢太大声,
“队长你明明知道!你明明什么都知道!你非要……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是不是?!”
“够了!”
张晓锋厉声打断她的失控,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决绝!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目光死死钉在走廊尽头昏暗的光斑上,不再去看苏晴那张写满委屈、痛苦又带着一丝执拗期盼的脸!那沉甸甸的“知道”二字,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!
他知道!他张晓锋又不是傻子!那些无言的关切,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柔情,他怎么会毫无察觉?!
可是……可是……
他那颗在无数枪林弹雨中也未曾如此慌乱过的心脏,此刻却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!不是心动,是恐惧!是比面对死神还要强烈的恐惧!
部队的铁律!
《华夏人民解放军纪律条令》!
“禁止军官在服役期间与本单位异性官兵建立恋爱关系!”
“必须接受纪律处分或调离一方……”
这些冰冷到毫无人情味的条款,如同巨大的、沉重的镣铐,瞬间勒紧了他所有的呼吸和幻想!
那身象征着他生命和荣耀的迷彩服,在此刻仿佛变成了束缚他情感的荆棘牢笼!他背负着母亲的重病,妹妹的未来,巨大的经济压力和不可推卸的家庭责任……这千钧重担之下,他如何敢?又如何能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