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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赔了二十万。”
叶清心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，用冷静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数字，砸碎了所有防线。她那清澈的目光紧紧锁住他，锐利如手术刀，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泛着一种奇异的柔光，
“加上手术费和后续治疗原来的缺口……现在你告诉我，眼前这道坎，你打算怎么迈？”
这句话像一盆冰水，兜头浇灭了张晓锋刚刚升起的那点窘迫，只剩下透骨的冰冷和清醒的绝望。他避开她那过分通透的目光，视线落在自己搁在膝盖上、骨节泛白的手背上，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，充满了强弩之末的狼狈和抵抗：
“钱的事……不用你操心！我在想办法！”
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石头，沉重而又带着脆弱的执拗，“战友们在帮我一起想办法！我自己……”
“想办法？”
叶清心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头，语气陡然加重，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心痛，
“张晓锋！你是不是被那点啤酒泡坏了脑子？！那是几百万大军给你发的津贴啊？！还是你张晓锋一人包圆儿了特战大队的军费预算？！或者你家老爷子地底下给你藏了几辈子花不完的金山？！想？拿什么想？！”
她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子弹，一颗颗击中他所剩无几的、试图维持自尊的沙袋掩体：
“指望你那几个跟你一样拿死工资、被部队条例绑得死死的战友？他们能掏出几个月的积蓄？指望你那点部队津贴？”
叶清心的身体微微前倾，靠得近了些，灯光打在她光洁的脸上，目光锐利中却清晰地透出浓重的心疼：
“你要把他们全都拖下水吗？拖到跟你一样山穷水尽才甘心？！还有，你预备拿什么办法？是像下午那样，继续当冤大头，硬着头皮认下那些本不该你全盘承担的债务？还是说……”
她的声音陡然压低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想的惊悸，“……你己经准备好了去碰一些你以前想都不会想、看都不会看……能迅速‘来钱’的歪门邪道？！为了钱，预备连你自己都当抵押了吗？！”
“你懂什么！”
如同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惧和不堪，张晓锋猛地抬起头，赤红的眼睛怒视着近在咫尺的叶清心，一种被逼到绝路般的咆哮在他喉咙里滚动！所有的焦虑、屈辱、对未来的惶恐，被压抑的痛苦和走投无路的疯狂，被这毫不留情的斥责和猜测彻底点燃！
“部队有部队的规矩！战友们……他们愿意帮我！那是情分！是信任！不是什么‘拖下水’！至于我……”他的声音骤然嘶哑下去，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，“我这条命！这副皮囊！只要有价！只要……”
他的话没有说完，就被一股巨大的、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力量死死扼住了喉咙！他浑身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抖，呼吸变得粗重如牛喘，胸膛剧烈起伏着，像一只被彻底激怒却又被无形锁链困缚住的凶兽，眼中是挣扎到极点的血色！
那声未完成的嘶吼，带着“只要值钱……”的疯狂暗示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叶清心的心上！一股冷气顺着她的脊柱瞬间窜遍全身！惊惧和后怕交织，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伪装的冷静！
“够了！”
叶清心的声音陡然拔尖，带着一种被巨大的恐惧和心痛撕扯得变形的破音！那尖锐的声音如同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！
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！几乎是扑过去！身体如同离弦之箭，带着一股巨大的、不顾一切的冲动和决绝，狠狠撞进了张晓锋的怀里！
这股力道来得猝不及防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热切！张晓锋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猛地贯穿，脊背瞬间挺首僵硬，每一块骨骼肌肉都在本能地叫嚣着抵抗！那身陌生的纯棉睡衣几乎被巨大的冲击力勒出褶皱！
他猛地发力，结实的手臂如同两根铁杠插入两人紧贴的缝隙，硬生生向外格挡！
“清心！别这样！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急促和清晰的慌乱，动作不算粗暴，却带着军人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距离感。那份力量稳稳地将扑在怀里的叶清心推开了一尺之遥，让她站定在自己眼前，胸膛剧烈起伏，脸上是猝不及防的惊愕与受伤。
沙发区柔和的暖光此时显得无比刺眼。
“我…就想抱抱你…也不行吗？”
叶清心仰着脸，灯光落进她睁大的眼睛里，那里面的光芒迅速碎裂，涌动着被拒绝的水汽和一种更深沉的委屈。泪水无声地漫了出来，沿着白皙的脸颊滑下清晰的痕迹。
“清心…”
张晓锋的声音干涩发紧，像砂纸摩擦铁皮。刚才强行格拒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残余的所有力气，酒精和心力的双重衰竭如同潮水般退去，留下无边无际的空洞疲乏。
他看着她流泪，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掏了一把，冰冷又空洞，一种巨大的茫然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。他张了张嘴，却只发出了一个虚弱的音节，更像是叹息。
叶清心的眼神定定地凝在他脸上，透过他脸上无法掩饰的脆弱、疲惫和那层层叠叠的风霜刻痕，看到了那个早己深嵌在她灵魂里、挥之不去的少年。水洗一般的眸子里翻涌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复杂情感，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。
“张晓锋，”她的声音哽咽着，却清晰无比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用力刮出来，带着滚烫的血色烙印，“你看着我！好好看看我！”
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，带着一种濒临破碎却又无比固执的力量：
“喜欢你……很早，很早，早到你大概都不记得了……”
她用力吸了一口气，试图稳住自己的声音，但泪水却流得更凶，“那天巷子口！那群地痞流氓围着我们班上两个女生要钱！我记得清清楚楚！我吓得躲在拐角的垃圾箱后面发抖……是你……”
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，如同两道穿透时光的利剑，死死钉在张晓锋失神的瞳孔深处：
“是你这个刚练了几天拳脚、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！一个人！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