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听闻大人来京前一首在桑陵山修行,实则并不然吧。”常欢的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表情,不放过一丁点变化。
崔琅表情却很淡定,似乎早就对这个问题早就预想到了,点了点头承认了,“是。”
常欢下一个问题却没有再问他的事,反而转头问起了黑雾,“你在外这些年,见过几次黑雾,都是什么情况,朝廷知道黑雾的事吗?”
话音未落,崔琅手中的折扇猛地合上,“嘶” 地一声划破寂静。
他抬起头来,目光锐利,“常姑娘,那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
“邪气、混沌、暴虐、虚无,天地间最原始的恶意。”
崔琅听到她的话,回忆起了他第一次遇到黑雾的时候,他至今记得,推开一户人家房门时,扑面而来的腐臭味几乎让他作呕——满屋子的人蜷缩在角落,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,七窍流血,死状可怖。
“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黑雾。”崔琅喉结滚动,声音不自觉压低,“子时刚过,村子上空突然聚起乌云,浓稠得像是被泼了墨。我还没反应过来,黑雾就如潮水般涌来,所过之处,草木瞬间枯萎,石头都裂出蛛网般的纹路。”
记忆中的黑雾裹着刺骨寒意,黏腻的触感仿佛还缠绕在皮肤上。
他当时抽出佩剑,剑刃却在黑雾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,黑雾里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,像是万千冤魂在哀嚎。
“最后我勉强驱散了黑雾,但那些村民......” 崔琅握紧手中的折扇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“根本无法救治。” 他自嘲地笑了笑,笑容里满是苦涩。
后来,他又遇到了两处黑雾,一道不成气候,似乎还在潜伏发育,被他轻松除去,另一处则一靠近就发出了猛烈的反应,从里面跑出来了许多凶猛怪物,他将那些怪物尽数诛杀,黑雾也就散了。
所幸那两处地方都没什么人烟,他发现的早,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有人受到伤害。
原来常欢这次匆匆赶来,是以为永安也出现了黑雾吗,那这是不是代表,在黑雾一事上,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。
常欢听了他的话,指尖轻扣着桌子,杯中的茶水己经凉透,谁都没有再添茶。
半晌,她缓缓开口,“崔大人,我可以告诉你,黑雾自一百年前就出现了,那时,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都不至于丧命……”
而现在,就连一些修为低点的小妖怪碰上了也是无计可施。
“一百年前——”,崔琅眉头紧锁,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自己经历的三次黑雾事件。
第一次的惨烈,第二次的诡异潜伏,第三次的怪物横行,与常欢描述的百年前截然不同。
“为何会变成这样?”他忍不住问道,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,此刻仿佛终于有了探寻答案的契机。
常欢面上的郑重却忽然散去,端坐着的身影被忽明忽暗日光切割开来,方才凝重的神色如潮水般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,她语气轻飘飘的,“不知道,可能是这天下要玩儿完了吧。”
崔琅手中的折扇重重敲在石桌上,发出闷响。他猛地向前倾身,膝盖重重磕在桌角也浑然不觉,目光紧紧锁住常欢,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破绽。
她态度忽然转变,知道她定是有内情隐瞒,崔琅反倒是着急起来,“常姑娘若是有需要,国师塔愿意配合一切行动。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,甚至隐隐有一丝恳求。
“国师塔,那太祈寺呢?”常欢反问道,眼神锐利如鹰,“大人既然早就发现了黑雾一事,为何您太祈寺的同僚说起黑雾却一脸茫然呢?”
崔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仿佛被人当众揭开了最隐秘的伤疤。
常欢的问题让他低下了头,太祈寺与国师塔不同,国师塔做主的是他师父,而太祈寺是朝廷的衙门,各方牵扯太多,他此刻想跟人谋求合作,却只能代表自己师门的意思。
他垂下头,视线落在石桌上一道蜿蜒的裂痕上,那裂痕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他想起了第一起黑雾造成的事件,最终,十几条人命案最终只是以野兽伤人草草结案。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,唯有寒风从破窗灌进来,卷起墙角的蛛网轻轻摇晃。
“今日多谢崔大人坦诚相告”,常欢将茶水一饮而尽,她的声音像是裹着层薄冰,与方才谈论黑雾时的凝重截然不同,“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,就此别过。”
就在即将要踏出门槛时,她忽然停住了脚步,缓缓开口:“不过,若是大人想要以个人的名义谈合作的话,总要摆出你的条件,也不能让我们太吃亏了吧。”
说罢转身离去,那干脆利落的模样,仿佛方才深入骨髓的探讨从未发生过。
崔琅己经在原地顿住,月光从破洞的屋顶倾泻而下,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银。
“常姑娘!”听到她最后的话,崔琅忽然反应过来,起身追至庙门,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庙宇。
晚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脚边,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,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。
崔琅握紧了己经摔坏的折扇,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。
常欢走出破庙,抬眼望去,只见小胖鸟扑棱着圆滚滚的翅膀,正奋力朝着她飞来,翅膀扇动间还带起几缕轻柔的晚风,夕阳的余晖为小胖鸟的羽毛镀上一层金边,细小的绒毛在光晕中轻轻颤动,像是撒了一把会发光的星屑。
小胖鸟叽叽喳喳的飞了过来,在常欢头顶盘旋两圈,又落回她的手心,“这么晚还乱跑”,常欢抬手蹭了蹭小胖鸟蓬松的胸脯。
小胖鸟亲昵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手指,发出满足的啾啾声。
“走吧,现在回去,还能赶上晚饭呢,不知道他们今天做了什么好饭。”
残阳如熔金,斜斜悬在天际,将最后一抹炽热的余晖倾洒在大荒山起伏的山脊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