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香囊纹样虽没什么特别的,但针脚极细,绣制之人若非女红极好,那便得是出自外头绣娘之手。”
辛嬷嬷抽开香囊封口,放到鼻尖一嗅,大惊失色。
“这香料不对。”
沈春颐看着她的神情,开口唤道,“哪里不对?”
辛嬷嬷未作声,只倒了一盏清水,将香囊中的粉末用银钗勾出一丝,滴入水中一试。
只见那水变成了浅紫色,还有些浑浊。
这东西,辛嬷嬷见得太多了。
“这香囊里头掺了麝香和迷魂香。”
沈春颐虽不懂香料,却也知这俩是什么。
沈玉芙是想让薛奉仪人前失态,颜面尽损,人后哪怕她日后承宠,也再无生下子嗣的可能。
只是不知,同样的法子她有没有用在太子府旁人身上。
毕竟,太子久久未有子嗣。
沈玉芙这一招狠毒,若她真的将这香囊依命送去了薛奉仪处,任谁也只会信是她沈春颐借香囊下药,想害薛氏。
借她之手,断人前程,还要要她罪名。
沈玉芙跟刽子手有何区别。
“嬷嬷......”沈春颐捏紧那只香囊,“太子妃让我将这香囊送去听荷苑。”
“若我送了,那......”
沈春颐不必细说,辛嬷嬷也知道后果是什么。
“承徽你就成了替死鬼。”
她在皇后身边许久,见过不少这种事,太子妃这一手,倒是能跟皇后相比了。
沈春颐垂眸沉思,片刻后,“嬷嬷,您能否再绣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?”
辛嬷嬷点头。“这不难,府中尚有备用的图样,布料也能找到相仿的,但——”
“若太子妃存心要害承徽和薛氏,光靠换个香囊,还不够,届时,殿下恐也会生疑。”
“是以,这香囊,沈承徽你戴在身上。”
沈春颐抬头,“嬷嬷是要......”
“承徽从前用过苦肉计,殿下虽心思重,却心软,承徽这计不用新,有用就行,老奴这就去殿下那,请殿下来。”
辛嬷嬷说着,警惕的看了看门外、窗外,这才附到沈春颐耳边,说了她的计策。
看着辛嬷嬷离去,沈春颐将香囊系在了自己腰间。
却也有些后怕。
她忘了,辛嬷嬷从前跟在皇后身边,这种事,应该最拿手了。
她跟辛嬷嬷,现在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商鹤亦今日政务缠身,原是打定主意不踏进后宅的。
江公公立在一旁,斟酌片刻还是小心开口。
“殿下,薛奉仪入府己有两日了,若殿下再不去看看,只怕......”
话未说完,便被商鹤亦扫了一眼。
江公公心中一咯噔,立刻闭嘴。
这太子府大大小小的女人,哪个不是旁人强塞进来的?
说是府中佳丽三千,实则不过是围困他的绣笼。
他素来清冷,不喜喧扰。
偏偏这后宅中,独独有一个人,是他自个要的。
正想着,外头传来侍卫通传声,“殿下,辛嬷嬷求见。”
“宣。”
江公公忙将辛嬷嬷迎了进来。
辛嬷嬷一进门便跪下请安,“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商鹤亦抬了抬手,“起来吧,可是她出事了?”
辛嬷嬷起身,“殿下明鉴,今早沈承徽带着丹蕊去芍园给太子妃请安,回来后,老奴瞧见丹蕊浑身是血,一问沈承徽,她却只说是丹蕊做错了事,未曾多言。”
商鹤亦眉峰一动,却未言语。
辛嬷嬷又继续道,“老奴疑心,便悄悄守在廊下,恰巧瞧见承徽在屋中替自己上药,那背上,全是针孔,一道一道的,老奴瞧得心惊胆战。”
“殿下,沈承徽自入府以来,谨言慎行,从不惹是生非,老奴自认看人不差,她那样的性子,怎会责罚婢女到这般地步?更何况,那丹蕊都快被打得人不像样了。”
辛嬷嬷顿了顿,缓缓跪下。
“老奴是殿下身边的人,承徽不敢让老奴知道,可老奴实在是瞧不下去了,虽说见惯了腌臜事,可到底年岁高了,也心软了几分。”
“老奴斗胆多言,是因心疼,也因担忧,殿下吩咐老奴照看她,可若是老奴袖手旁观,良心难安,还请殿下恕罪。”
殿内一时沉寂。
商鹤亦指节轻敲几下扶手,眸色渐深。
他安她在北苑,晋她位分,多宠于她,赏她银绫珠钗,又让辛嬷嬷盯着她。
不是要让她日日哭着对人低头的。
她一首这样软弱,他总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。
辛嬷嬷这般谨慎老练之人,今日却来回禀,可见是逼得她不得不说。
“孤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
辛嬷嬷叩了叩头,“谢殿下。”
江公公打量着自个主子的脸色,试探着道,“殿下,薛奉仪那边......”
“走吧。”商鹤亦合上了手中案牍。
江公公不敢多言。
谁知轿子方才走到半途,商鹤亦忽然启唇,“改道,去北苑。”
江公公连忙压低声音笑道,“是。”
沈春颐刚沐浴完,衣襟微敞,正侧身靠在铜镜前为自己上药,忽听得屋门推响,她一惊,忙起身披上薄衫,动作仓皇。
见是太子,一副惶恐的模样,“妾身见过太子殿下。”
商鹤亦一步步走近她,目光落在她还未来得及系紧的衣带处。
“起来吧,身子可好些了?”
沈春颐眼眸一弯,“越太医的医术极好,妾身己无大碍。”
她笑得乖顺可人,眉眼温婉,一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。
可方才她俯身行礼时,商鹤亦就透过她身上那层薄纱露出的一个个红印子,只觉得心头一紧。
她竟还能笑得出来。
商鹤亦没说什么。
“今日怎未见你那丫头伺候?”
“她受了点风寒,妾身便让她歇着了。”
“嗯。”商鹤亦收回视线,忽地道,“伺候孤更衣吧。”
沈春颐一怔,上前一步,“是。”
她靠近商鹤亦时,身上那股香气也跟着荡了出来。
商鹤亦闻得一阵心烦意乱,眸色暗了几分,忽地抬手,拽住了她腰间那枚香囊。
“换了香囊?”
沈春颐手上动作未停。
“殿下喜欢就好,太子妃今日赏赐了香囊给妾身,妾身也觉得这香味甚为独特,便戴在了身上,太子妃还让妾身再给薛奉仪送个呢。”
商鹤亦“恩”了一声,却没功夫细想,只感觉身上愈发燥热。
能不热吗。
沈春颐特地勾出了点香,燃在了香炉里头。
屋中香气渐浓,炉中火炽。
帷帐轻垂,灯影模糊。
春色正浓,一夜深情。
......
沈春颐自然不会多言一句。
今夜她会睡得很香沉的。
商鹤亦见她睡着,抽身而起,动作极轻,怕惊扰她。
案上的烛火早己燃了一半,他捻了根新烛芯点燃,走回榻前,掀开她的中衣。
她背上一整片,密密麻麻的,全是细针扎出的针眼,有的还未结痂,看着都瘆人。
沈春颐是真的睡沉了,梦中似乎还轻轻皱了一下眉头,像是疼着,又像是委屈。
商鹤亦这才信了辛嬷嬷的话。
沈春颐能哭,会笑,却不会告状。
可她不说,商鹤亦也不会再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