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粒药丸,一柄短匕首,落在沈春颐面前的红木盘中。
“要么吃下麝香丸,从此断了子嗣;要么毁容净身,离府清修。你自己选。”
沈春颐盯着那匕首看了片刻,忽然伸手将它缓缓拿起,声音都大了几分。
“只要姐姐肯放过妾身和妾身的阿娘,妹妹愿意,自毁容貌,让姐姐安心。”
她说着,将匕首高高举起。
商鹤亦在外听见,赶忙推开门,“住手!”
门“砰”地一声被推开。
商鹤亦大步跨入,眉目间满是怒意。
他方才回府,便见辛嬷嬷带着月玲候在府门后,哭着喊着要他救沈春颐。
起初他还不信,心里还觉得沈春颐才入宫便学会了争宠。
看着这样的沈春颐,他信了。
哪怕沈春颐如今是他的昭训,他的好太子妃也不愿放过她。
沈春颐手一抖,匕首哐啷一声落地,她惊慌转过身,一眼撞进他的视线里。
湿发贴在脸侧,薄衣凌乱破碎,肩头有红痕,脸颊上清清楚楚一个指印,唇角也泛着血色。
她就那样跪在地上,无助又苍白,眼神怯生生的,像一只濒死的小兽。
商鹤亦眼眸一沉,身后江公公立即合上门退了出去,顺手带走了月玲,让她去给沈春颐取个披风。
沈玉芙还未来得及收敛神色,“殿下,是她...她打翻了茶盏,烫伤了臣妾,臣妾一时气不过,才...才罚她的。”
她心虚得很。
沈春颐也强撑着身子往前爬了两步,哽咽开口,“是妾身,不小心的,姐姐不过是教妾身规矩,是妾身该罚,求殿下,莫怪姐姐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低头,顺便露出了脖颈、手腕与脸上的伤痕。
这副模样,若说不是被人毒打出来的,谁信?
她都这样了,还为太子妃说话。
多么乖巧懂事。
“胡闹!”
“胡闹!太子妃,孤一首以为你有分寸,识大体,你是孤的太子妃,不是刽子手!她如今是孤的昭训,不是你的下人!就是要罚她,你也该先问过孤!”
“太子妃,孤一首以为你有分寸,识大体。对旁人几近宽容,怎得你偏偏对自己的庶妹如此狠毒。你是太子妃,不是侩子手。
沈春颐是父皇赐给孤的昭训,不是你呼来喝去的奴婢!她犯错,也该由孤裁断,而不是你在这里私设刑罚!”
沈玉芙脸色苍白,张了张嘴,正欲辩解,却被沈春颐抢了先。
“殿下,妾身,妾身真的没事,不怪姐姐,妹妹出身卑贱,不能与姐姐相比......”
商鹤亦心头一颤。
昨夜还软语相拥的女子,此刻却像破布一般,仍在为那打她的人开脱。
他俯身欲扶她起身,沈春颐却刚挪动了下身体,眼前一黑,整个人向后倒去。
她晕了过去。
这一次,不是装的。
商鹤亦眼疾手快,一把将她抱进怀中,轻轻唤了几声,她却没回应。
他低头,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,眸色幽沉。
“孤先带她回去,太子妃你好好想想。”
说完,他抱着她转身离去,连一个眼神都未再留给沈玉芙。
沈玉芙跪在地上,指甲嵌进掌心,脸色煞白,眼神恨意翻涌。
“贱人!”
“这个贱人,真会装!”
太医诊完脉后,眉头微蹙,“殿下,沈昭训素体羸弱,又常年受寒入骨,脏腑亏虚,需静养调理,不可受惊,更不可动气或着凉,稍有不慎,恐伤根本。”
商鹤亦垂眸看着榻上安静躺着的沈春颐,面色苍白,唇无血色。
他轻点了点头,“她日后的身子就由你出方。”
“是。”越太医退下。
这时,站在一旁的丹蕊扑通一声跪下了,哭得可惨了。
“殿下,您得为昭训做主啊!”
她边哭边磕头,额头重重砸在地砖上。
“三姑娘在府中时便命苦,沈昭训是贱妾所出,从小就被当下人使唤,吃的穿的都差一等,可她从不怨。
太子妃说什么,昭训都照作,可太子妃还是不满,如果不是怕苻姨娘被送回青楼,昭训是想了结自己的,”
她一边哭一边抹泪,哭声呜咽,嗓子都哑了。
“若不是江公公恰好赶到,太子妃己经打发人把她们母女送去乌州了,说昭训辱没侯府门楣,要赶快送去乌州嫁给主母那不能人道的表侄子。沈昭训她从不与人争,从不强出头,她只是......太苦了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
所以那日小江子才在侯府等了那么久。
若再晚些,沈春颐怕是都要跟别人成亲了。
明明是沈玉芙想借用沈春颐的身子,可最后侯府上下却觉得是沈春颐辱没了门楣,将她送走了。
想到此,商鹤亦眼中闪过一丝厌恶。
“你起来吧,日后你们主子有事便让辛嬷嬷去找孤。”
丹蕊忙磕头,起身,“多谢殿下,多谢殿下,那奴婢下去给昭训煎药。”
待丹蕊走后,沈春颐才悠悠转醒,只是,没有立即睁开眼才是。
孺子可教也。
说得就是丹蕊。
榻上的人忽地身子一颤,眉头紧皱,手指揪紧了锦被。
“不要!不要杀阿娘......杀我......不要!嫡姐......”
床榻上的人似乎被梦魇缠身,眉头紧蹙,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落。
商鹤亦坐在床榻旁,眸色一凛,连忙俯身。
他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,怕扰了她,也怕吓到她。
看着她在梦中哽咽哭泣的模样,他眼底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。
她才进府一日,就己经这样了。
沈春颐又嘟囔了几声“不要”后,就静下来了。
可突然,她又大喊出声,“阿娘!”
商鹤亦身子一震,连忙俯下身,在她耳畔低声唤道,“阿枳,醒醒,是梦,没事了。”
沈春颐还在落泪,却不再抽泣,只攥着锦被,身子如同弓起的猫儿,浑身紧绷。
商鹤亦握住她冰凉的手,反复拍抚,“阿枳,别怕,我在。”
又低声重复一遍,“阿枳。”
沈春颐仿佛被惊醒了,猛地睁开眼坐起身,大口喘着粗气,满头冷汗,眼中仍残留着梦魇未散的惊惧。
半晌后,商鹤亦正对上她的目光,她愣了片刻,好像这才认清眼前人。
她眼眶一红,泪盈上了眼眶,一头扑进他怀中,“殿下。”
商鹤亦愣了一下,伸手轻轻抱住她,安抚般拍着她的背,“无事了,有孤在。”
他低头,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哭得无声,心头某处轻轻动了一下。
人善被人欺。
商鹤亦是觉得她可怜的。
沈春颐对他的这份依赖,来得太快,却也太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