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的霜风卷着狼嚎声扑入听雪堂,鎏金铜匣在青玉案上凝出一层薄冰。
我挑开三重火漆封印时,西蛮图腾的血腥气混着北疆的雪沫扑面而来——羊皮文牒上朱砂书就的"三千战马"西字,正被月光映得如未愈的刀伤。
文牒边缘的霜花纹路在烛火下蜿蜒,每一道冰裂都指向不同的疆域要冲。
指尖抚过"赫连明亲率使团"的墨迹,忽觉笔锋走势与三年前那封求降书如出一辙。
彼时西蛮王庭的血浸透雁门关积雪,而今这三千匹战马的蹄铁印,正暗合当年溃败的军阵残痕。
铜漏滴到寅正一刻时,我己将文牒按在《九边战马图》上。
羊皮卷角落的狼首火漆被烛泪灼软。
案头忽起穿堂风,十二扇屏风上的《北疆防务图》应声翻卷。
我执起金错刀挑开卷轴系带,三年前标注的狼山牧场疫病区,正与文牒所述战马来源地重合。
刀尖划过舆图上干涸的血渍,忽然在"鬼哭峡"位置凝滞——那里新添的墨点,恰是昨日密报中西蛮游骑出没处。
寅正三刻的更漏声里,我将文牒浸入药玉碗。
慕容隐特制的显影汤漫过羊皮缝隙,靛蓝暗码渐次浮出:"白狼部借道黑水河。"
字迹在汤药中扭曲成北狄密探惯用的蛇形符,而黑水河上游的冰层厚度,正写在今晨户部呈报的《戊戌年冬防录》第七卷。
鎏金炭盆爆出火星时,我正用朱笔勾连各州军报。
青州营的箭矢损耗、幽州府的炭敬亏空、雁门关的粮草簿册......散落的奏折在青砖地上拼出完整的舆图。
当最后一本密函压住鬼哭峡的墨点时,忽见文牒背面渗出褐斑——是西蛮王室专用的柘木汁,遇热则显影。
药玉碗底残余的汤药泼上文牒,柘木汁凝成的图腾骤然狰狞:三千匹战马的烙印纹样。
我将战马图与箭纹重叠——缺口处严丝合缝,暴露出这批"岁贡"实为伪装。
寅末的晨钟撞碎檐角冰锥时,朱砂笔尖己悬停半刻。
铜镜中映出我眉心的褶皱,恍如三年前在雁门关城头掷下的令旗折痕。
文牒边缘被金错刀刻出十二道齿印,每道缺口对应一处边防哨所——若允这三千铁蹄踏入国境,便是将命门送到赫连明的弯刀之下。
卯初的日轮刚染红听雪堂的窗纸,最后一滴烛泪己封住批红印鉴。
裂冰般的"准"字横贯文牒,却在收锋处陡然转折,朱砂在"赫连明"三字上浸出毒蛇般的红痕。
我抽出发间玉簪,在准批旁补上蝇头小楷:"着北疆十二卫扮马奴随行,所经驿站粮草减半供给。"
当加急令箭射入北疆晨雾时,文牒暗层的靛蓝密文正被药玉杵碾碎。
慕容隐晨起煎药的苦香漫过桌案,将西蛮图腾融成满地残渣。
我望着铜镜中渐明的天光,忽然以金错刀削断一缕青丝——发丝坠入炭盆的刹那,三千匹战马的嘶鸣己在脑海中踏出尸山血海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