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末的霜雾漫过三重帘幕时,喉间灼痛己如炭火炙烤。
我望着铜镜中泛青的眼底,指尖抚过颈侧突跳的脉络——那起伏的频率竟与昨夜批红的朱砂笔触暗合。
鎏金烛台将熄未熄的光晕里,慕容隐的药箱撞开碧纱橱,七十二枚银针在晨曦中绽出寒星。
"殿下张口。"
他月白中衣挟着雪后松针的清冽,药玉戒擦过下颚的触感激起细微战栗。
银针挑着烛光探入咽喉,针尾悬着的药玉珠正映出扁桃的轮廓:"积劳化火,痰热壅肺。"
他忽然屈指叩响我后颈某处,激得脊背窜起电流,"此处风府穴滞涩,可是日前淋雨归府时未及时更衣?"
我欲答言却被他指尖抵住唇,慕容隐广袖翻飞间己铺开桑皮纸。
他蘸着未研开的墨锭写药方,字迹走势竟与铜镜中我颈脉的跳动同步:"石膏六钱为君,佐以蝉蜕轻宣——"笔锋陡转处墨渍飞溅,"殿下批阅公文时,是不是用舌尖舔过火漆?"
卯初的晨光穿透十二连珠帘,将他眉间沟壑照得分明。
慕容隐忽然拆散我未绾的发髻,犀角梳没入青丝的力度精准如施针:"风邪自百会穴侵入,与心火相搏。"
梳齿刮过头皮的酥麻感中,他袖中药秤的铜盘叮咚作响,"寅时三刻惊坐批文,卯初一刻咳喘初现——"药玉杵突然捣碎冰鉴边缘,"殿下连发病时辰都要卡在更漏刻度上?"
我望着镜中他绷紧的下颌线,忽觉喉间银针震颤如琴弦。
他左手按在我锁骨凹陷处,右手执笔在脉案上勾画曲线,朱砂绘出的体温波动竟与北疆军报的烽火传讯图暗合。
当最后一道红痕贯穿"列缺穴"位置时,窗外老梅枝上的积雪轰然坠落,惊碎了满室压抑的喘息。
药吊在蟠龙柱下突沸,慕容隐旋身时袍角扫翻朱砂砚。
他徒手抓起滚烫的紫砂壶柄,将沸腾的竹沥灌入青玉碗:"含着,莫咽。"
灼热的液体裹着苦辛气侵入唇齿,我本能后仰却被他掌心托住后脑。
他拇指按着风池穴缓缓施力,疼痛混着药效在颅内炸开万千金星。
"呼吸。"
他忽然含住半片冰薄荷,清凉气息随着低语渡入肺腑。
我望着他睫羽上凝的霜气化为水珠坠落,正巧滴在未愈的喉间肿痛处。
他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,震得案头《戊戌年脉案》无风自翻,露出夹层中我少年时患喉疾的画影图形——原来那些歪扭的体温记录,他竟珍藏了数载春秋。
卯正三刻的宫钟漫过窗棂时,慕容隐正跪坐在缠枝榻边调制药膏。
他撕开素纱中衣下摆,蘸着雪蛤膏涂抹我颈间:"此药需借体温化开。"
指尖划过喉结的触感如羽毛拨弦,惊得鎏金炭盆爆出火星。
我忽然攥住他欲抽离的手腕,药玉镯撞上九鸾镯发出脆响。
辰初的日光刺破药雾时,慕容隐己在青玉案上排布出七十二种解法。
他碾碎的珍珠粉混着晨露在瓷碟中流转,绘出我紊乱的脉象图谱:"北疆军务是黄连,西蛮战马乃砒霜——"银针突然刺穿图谱中央,"殿下若再将这些毒吞下去,臣只能以命换命了。"
我望着他颈侧随怒意起伏的青筋,忽将未饮尽的药汁含入口中,拽着他衣襟渡进那苍白的唇。
苦辛气在彼此齿间炸裂时,案头脉案被掀翻在地,慕容隐腕间银铃缠上九鸾钗,将破晓的天光绞成璀璨的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