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书架
我要求书
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，秋穗儿蹲着添柴火，三舅母赵氏忽然"哎哟"一声。案板上的萝卜滚到地上，穗儿抬头正见油星子顺着灶台裂缝往下淌。
"败家灶台！"祖母王春娥撩起围裙要擦，被外公颜勇的旱烟杆拦住："当心烫着！"老人袖口露出道狰狞疤痕，是当年猎熊落下的。
穗儿盯着竹水瓢灵光乍现。砍刀削竹的脆响惊得母鸡扑棱翅膀，油珠子"叮咚"落进竹筒时，院里晾衣裳的春杏表姐尖叫起来——竹筒接油的奇景让她踩翻了洗衣盆。
"闹腾啥呢？"祖父秋守田握着稻种进门，蓑衣还在滴水。见穗儿举着油亮的竹筒，老人沟壑纵横的脸笑成秋菊："当年颜老头带着狼皮来投奔时，也这般举着猎叉满院跑。"
灶台边择菜的祖母手一顿，野芹菜掉进灰堆里。穗儿竖着耳朵，听竹椅"吱呀"一声响。
"那会儿山火把颜家宅子烧个精光，"祖父吧嗒着空烟锅，"你外婆挺着大肚子，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冬梅..."他望向正在院里补渔网的外婆，"咱家茅屋挤进七口人，灶台天天熬野菜糊糊。"
外婆颜氏把梭子咬得咯吱响："死老头子还好意思说！当年是谁拍着胸脯保证'有我秋守田一口吃的，就饿不着颜家人'？"竹梭突然戳破渔网，惊得脚边打盹的狸花猫炸了毛。
春杏表姐挨着穗儿咬耳朵："听娘说，咱家原本住在山那头。后来太爷爷辈遭了匪，是秋爷爷的爹收留的。"她指着堂屋梁柱，"瞧见那道斧痕没？当年两家人抢着睡里屋，大舅公挥斧头劈的界。"
铁蛋突然从柴堆钻出来，顶着满头草屑嚷："我知道！娘说生我那年发大水，外公把咱家粮袋绑在门板上漂了一夜！"他手舞足蹈比划，差点撞翻晾在竹匾里的柿饼。
日头爬上屋檐时，穗儿终于理清两家渊源。原来秋家祖上是里正，颜家世代猎户。五十年前颜家宅子被烧，秋老太爷腾出西厢房安置，两家从此在一个院里过日子。后来人丁渐旺，才在隔壁起了新房，但灶台始终共用。
"所以咱家炖野鸡总给秋家送半锅？"穗儿帮三舅母搅着栗子粥，故意扬高声调。
"小没良心的！"外婆笑着掷来颗野枣，"你爹小时候掉冰窟窿，还是你大舅砸冰捞的人！"竹帘忽地被掀开，秋大柱扛着锄头进门，裤腿的冰碴子簌簌掉："娘，陈年旧事提它作甚..."
铁蛋突然举着破陶罐冲进来："外公说后山板栗熟透了！"罐底粘着几颗带刺的绿球，活像蜷缩的刺猬。穗儿眼睛一亮，昨日在灶台省下的油，正好用来炒糖栗子。
后山的板栗林藏在野柿子树后头，穗儿踩着露水进山时，铁蛋正用竹筒当剑使。颜老三挥柴刀开道，惊飞一窝山雀。腐叶混着青苔的潮气往鼻子里钻，春杏突然拽穗儿衣袖："瞧见没？刺球子都咧嘴啦！"
阳光从板栗叶缝漏下来，满地带刺的绿壳张着口，像撒了一地小刺猬。穗儿用树枝拨开落叶，棕红的板栗仁滚出来，带着山雾沁过的凉意。
"接着！"颜老三抡竹竿打树梢，板栗雨噼里啪啦砸下来。铁蛋抱头鼠窜，草鞋陷进泥坑，怀里的板栗撒成星星点。穗儿忙用裙摆兜住落果，忽然瞥见岩缝里闪着紫红的光——竟是丛熟透的刺泡果！
日头西斜时，板栗堆成了小山包。穗儿兜着刺泡果下山，裙摆染得紫一块红一块。春杏背着满篓板栗哼小调，铁蛋裤兜鼓囊囊的，每走两步就"吧嗒"掉颗栗子。
炊烟升起时，秋家院里飘出糖炒栗子香。穗儿把刺泡果捣成酱，偷舀了勺外婆藏的蜂蜜。
暮色染红窗纸时，两家人围坐喝粥。祖父抿着栗子粥感叹："当年挤在漏雨屋啃糠饼，哪想得到如今..."话音未落，铁蛋被栗子噎得首捶胸，春杏急着灌水又泼湿了裙摆。
月光漫过篱笆时，穗儿听见西厢房传来低语。祖父的烟锅明明灭灭："...等开春把东头猪圈改改，让铁栓媳妇生孩子宽敞些..."外婆的纺车吱呀应和："颜家库房还有两张狐皮，赶集卖了给柏哥儿添新袄..."
穗儿攥着竹筒靠在柴堆上，筒底凝着琥珀般的油膏。两家人的笑声混着板栗香飘过院墙，惊醒了枣树上打盹的麻雀。
油灯亮到半夜，秋穗儿在炕上翻来覆去数茅草。板栗要炒香，刺泡酱得装罐，后山还有片野山楂等着摘。竹筒在月光下泛着油光，像串起了满天的星星。
鸡叫头遍时，她摸出枕下的炭条，在墙上画了个带竹管的陶罐。等赚了钱，定要盖间不漏雨的灶房，再给铁蛋买双不露脚趾的鞋。
---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