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回陛下,"
小老太垂眸掩住手背上的血痕,太监服上的红梅印记在明黄帷幔下格外刺目,
"是镇国将军府嫡女,嫌尚艺馆规矩严苛,故而......"
"放肆!"
皇后凤目圆睁,护甲重重拍在案几上,震得幸存的首饰盒剧烈摇晃,
"御赐之地也敢撒野?当本宫的凤印是摆设不成?"
她抬手示意女官,"去请将军府的人入宫,本宫倒要问问,是哪家的家教!"
嫡女突然瘫坐在地,发髻上的东珠滚落在皇帝脚边。
她望着龙袍上蜿蜒的金线,想起父亲昨夜的叮嘱"莫要在宫里生事"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:"陛下恕罪!皇后娘娘息怒,是臣女一时鬼迷心窍......"
"鬼迷心窍?"皇帝弯腰拾起东珠,拇指着圆润的珠体,"朕记得这批东珠,去年赏给了端王府。"
他突然将珠子狠狠掷出,碎玉般的声响惊得众人浑身一颤,
"镇国将军戍边有功,朕敬他三分,可不代表镇国府能私吞贡品、目无君上!"
话音未落,那枚东珠己如流星般破空而出。青玉地砖瞬间炸裂出蛛网纹路,飞溅的碎石擦着嫡女耳畔划过,在她脸颊留下血痕。
"镇国府好威风!"皇帝猛地掀翻案几,琳琅满目的首饰盒、金丝砚台轰然坠地,"私吞贡品、藐视皇威,当朕的圣旨是儿戏?"
"宣镇国府满门入宫!"皇帝的怒吼震得梁间燕巢簌簌掉落,"朕倒要问问,究竟是何等家教,养出这般目无尊长的孽障!"
话音刚落,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传呼声,惊得宫墙之外的乌鸦群纷纷振翅,黑压压的羽翼遮蔽了半边天空。
嫡女瘫倒在地,绣着金线的裙摆被冷汗浸透。
她望着皇帝袍角上狰狞的龙纹,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信,想起那些关于"功高震主"的私语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痛,唯有牙齿不受控地打颤,发出咯咯声响。
淑妃踩着满地狼藉上前,珍珠步摇随着步伐摇晃:"怎么?现在知道怕了?"
她俯身捏住嫡女下颌,丹蔻几乎掐进皮肉,"方才一口一个'下贱胚子',一口一个'阉人',这般威风,倒是叫人难忘啊。"
小老太倚着染血的屏风轻笑出声。
她望着皇帝袍袖间若隐若现的雷霆暗纹,突然想起星际世界里战舰主炮蓄能时的蓝光。
原来无论在哪个时空,强者发怒都带着相似的压迫感。
当太医上前为她包扎伤口时,她故意将染血的袖口扬得更高,任由血腥味在殿内弥漫。
半个时辰后,镇国府满门跪满丹墀。将军白发苍苍的头颅贴着冰凉的地砖,夫人的钗环散落在阶前,发出细碎的呜咽。
"父亲救我......"嫡女连滚带爬扑向台阶,却被侍卫用长枪拦住。
枪尖刺破她的裙摆,在地上拖出刺目的血痕。
皇帝负手立于龙阶之上,俯瞰蝼蚁般的镇国府众人。
他缓缓摘下腰间玉佩,九龙吞吐的暗纹在掌心流转:"镇国将军,你戍边二十载,朕赐你丹书铁券、世袭罔替。"
玉佩突然被狠狠砸在蟠龙柱上,震落大片金漆,"可你的女儿,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,私吞贡品、殴打宫人,还妄图损毁尚艺馆!"
将军浑身剧烈颤抖,额头己渗出鲜血:"老臣管教无方,请陛下降罪!"
"降罪?"皇帝突然大笑,笑声中带着刺骨寒意,"若不严惩,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?"
他抬手示意,禁军立刻押上几个五花大绑的人——正是替嫡女抄写《天工开物》的文房先生和奴仆。
"欺君之罪,当诛九族。"
皇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,"但朕念在将军有功,特许你们自行了断。"
他挥袖指向宫门外的护城河,"跳下去,洗清镇国府的罪孽。"
凄厉的哭喊声中,文房先生被推入河中。
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,唯有那本被撕碎的《天工开物》残页,飘飘荡荡落在嫡女脚边。
她终于崩溃大哭,指甲抓挠着青砖,仿佛这样就能抓回一线生机。
"至于你——"
皇帝俯视着嫡女,眼中毫无怜悯,
"尚艺馆教习说要给你改过机会?好!即日起,你便是尚艺馆最下等的杂役,食不过糙米,衣不过粗麻,每日需完成百人份的劳作!"
他突然一脚踢翻装满碎玉的瓷碗,"什么时候学会用这双手创造价值,什么时候再谈尊严!"
皇后适时上前,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:"陛下圣明。不过镇国府私吞贡品一事......"
她故意停顿,目光扫过将军夫人惨白的脸,"牵涉甚广,还需彻查。"
皇帝微微颔首,袖中暗芒一闪,几名侍卫立刻抬出几口贴满封条的木箱。
箱盖掀开的刹那,满室倒吸冷气——里面堆满了本该进贡的翡翠、玛瑙,甚至还有西域进贡的夜光琉璃。
"这是刚从镇国府地窖起获的。"皇帝的声音像冰锥般刺入众人耳膜,"将军,你还有何话说?"
将军突然拔出佩剑,却不是指向皇帝,而是横在自己颈间:"老臣糊涂!愿以死谢罪,只求陛下饶过家人!"
寒光闪过,鲜血溅在蟠龙柱上,开出妖异的花。
将军的佩剑坠地发出清越鸣响,嫡女的尖叫刺破凝滞的空气。
她踉跄着扑向父亲温热的身躯,绣着金线的裙裾在血泊里拖出猩红痕迹:"爹!不——"
“老爷——”将军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,枯瘦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向后仰倒,发间珍珠钗环散落一地,在宫灯下折射出刺目的冷光。
"来人!"皇帝皱眉挥袖,禁军如潮水般涌入。
两名侍卫架起昏厥的将军夫人,丝绸软轿穿过血渍斑驳的地砖匆匆离去。
嫡女被拽着发髻拖离时,指甲在青砖上抓出五道白痕,哭喊声中还夹杂着凄厉的咒骂:"小德子!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......"
"堵上她的嘴。"皇帝揉着太阳穴坐回龙椅,鎏金龙纹在烛火下吞吐着幽光。
皇后适时递上温热的参茶,目光却落在满地狼藉的尚艺馆作品上——被踩碎的琉璃摆件、浸透鲜血的屏风,"陛下,这尚艺馆......"
"让小德子全权负责修缮。"皇帝着案上未干的血迹,忽然冷笑出声,"镇国府以为戍边有功就能僭越?朕的江山,容不得半点沙子。"
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小老太,染血的太监服在阴影中如同绽放的红梅,"你想要的说法,朕给了。往后尚艺馆的规矩,便由你定。"
小老太叩首时,额头触到冰凉的地砖,却难掩眼中笑意。
这是她穿越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"权势"的重量,比星际世界的能量炮更令人震颤。
当太医为她包扎伤口时,淑妃踩着满地碎玉走来,指尖划过她手背的纱布:"好手段。不过那丫头睚眦必报,你得小心。"
三日后,尚艺馆重新开张。
门口贴着小老太亲笔所书的新规矩,最显眼处用朱砂写着"技艺无贵贱,人心有高低"。
而此时的嫡女正跪在浣衣局前,粗布麻衣浸透污水,双手被刺骨的井水冻得发紫。
管事嬷嬷的竹板狠狠抽在她背上:"还敢偷懒?将军府的千金不是威风吗?把这些夜香桶都刷干净!"
深夜的尚艺馆灯火通明,小老太举着油灯查看修复的屏风。
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新嵌的琉璃上,折射出七彩光晕。
突然,暗处传来细微响动,她抄起刻刀转身,却见皇帝身着便服立在廊下,手中把玩着枚残缺的东珠。
"这珠子,原是端王进贡时摔碎的。"
皇帝将珠子放在案上,裂纹在灯下宛如蛛网,"朕让人拼了三年,总觉得少了灵气。"
他抬眼望向屏风上新生的花鸟图,"你说,用碎玉补出的纹样,比完整的更美?"
小老太擦拭着刻刀轻笑:"陛下,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?就像这屏风,裂痕处反而能生出新的景致。"
她突然将刻刀递过去,"若陛下不嫌弃,可愿亲手刻朵花?"
皇帝怔住,指尖悬在刀柄上方久久未动。
皇帝着刀柄,眸光如深潭般难测。远处浣衣局传来的哭喊声渐弱,却似一根刺扎在他心头。
镇国府虽倒,但老将军戍边二十年的威望犹在,军中旧部众多,贸然赐死嫡女,恐生变故。
"这女娃留着也是祸害。"皇帝将刻刀重重拍在案上,刀刃在木头上划出深深的痕迹,"可杀了她,那些老臣又该说朕凉薄寡恩。"
他转头看向小老太,眼中闪过一丝算计,"小德子,你可有法子?"
小老太心中一惊,随即镇定下来。
她望着屏风上那半朵未完成的梅花,缓缓道:"陛下,堵不如疏。既然不能杀,不如......"
她故意停顿,指尖划过刻刀留下的纹路,"让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,把一身戾气磨成心气。"
"哦?"皇帝挑眉,"说来听听。"
"尚艺馆虽有新规矩,但最严苛的惩罚,莫过于'技不如人'。"
小老太拾起案上的碎玉,在掌心拼成一朵残缺的莲花,"嫡女傲气冲天,与其让她做杂役磋磨,不如设下擂台。每月让她与学员比试,若输了......"
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,"便让她当众讲述一件镇国府欺压百姓的恶行。"
皇帝抚掌大笑,龙袍上的金线蟠龙仿佛也跟着舞动:"好个以毒攻毒!既让她颜面扫地,又能慢慢瓦解镇国府残存的威望。"
他突然收住笑容,眼神变得冰冷,"不过丑话说在前头,若她闹出乱子,你这尚艺馆,也别想保住。"
三日后,尚艺馆内人头攒动。
嫡女蓬头垢面地被押上擂台,粗布麻衣上还沾着夜香桶的污渍。
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,几个曾被她欺压的宫女甚至朝她扔菜叶。
"今日比试,以'重生'为题。"
小老太站在高台上,金丝眼镜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"你可用任何材料,但若输给最低等的学徒......"
她故意拖长尾音,"就得把你爹私吞军饷、草菅人命的事,原原本本说出来。"
嫡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眼中闪过疯狂的杀意。
她扫视台下,突然冲向堆放废料的角落,抓起一堆生锈的铁钉和褪色的布条。
众人哗然——这些东西,连最基础的首饰都做不出来。
"时间到!"半个时辰后,小老太敲响铜锣。其他学员纷纷展示作品:用碎玉拼成的涅槃凤凰、枯木雕刻的新芽。
轮到嫡女时,她颤抖着举起手中物件——那是用铁钉弯成的荆棘冠,布条缠绕成扭曲的藤蔓,中间却嵌着一颗晶莹的露珠,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。
"这叫《囚》。"
嫡女的声音沙哑却坚定,"我爹用权势做囚笼,把我困成怪物。可再坚固的笼子,也关不住人心。"
她突然扯开发间的木簪,任由长发散落,"去年冬日,我让管家打死了一个讨饭的老妇,只因她弄脏了我的裙摆......"
台下倒抽冷气的声音如潮水漫过尚艺馆,绣着金线的软鞋在青砖上挪动,贵女们下意识捂住嘴,而曾被嫡女欺压的宫女们则浑身发抖。
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荆棘冠上,与那颗折射彩虹的露珠混在一起,嫡女忽然发出一声近乎癫狂的笑:"怎么?害怕了?镇国府做的腌臜事,可比这多十倍!"
小老太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,她望着嫡女凌乱发间垂下的碎发,突然想起星际世界里那些被数据洪流吞噬的迷途者。
正要开口,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,皇帝的贴身太监尖着嗓子喊道:"陛下驾到——"
龙袍扫过门槛的刹那,所有人齐刷刷伏地。
嫡女却倔强地跪着,手中的荆棘冠划破掌心,鲜血顺着藤蔓缓缓流淌。
"好个《囚》。"
皇帝的声音带着冰碴,他弯腰拾起滚落的木簪,檀木上还刻着镇国府的家纹,"原来镇国府的尊贵,是用百姓的命铺出来的。"
嫡女突然剧烈咳嗽,嘴角溢出鲜血:"陛下不是早就知道?"
她抬起头,眼神里再无往日的骄横,只剩彻骨的悲凉,"我爹私吞军饷、买卖官职,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制衡朝堂......"
"住口!"皇后的凤冠剧烈摇晃,护甲重重砸在地上,"放肆贱婢,竟敢污蔑陛下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