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小老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。
窗棂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竹帘,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银斑,像极了星际世界里悬浮的纳米粒子。
她摸着腕间新结的伤口,那是前日教导学员锻造时被火星溅到的——如今想来,竟比帝王眼底的寒光还要灼人。
这些日子的光景在脑海中翻涌。
净身第二天就被淑妃提拔,得了西跨院的宅子开设尚艺馆,本以为是凭借一手“古法创新”的巧思。
可如今再回想,淑妃那日提及设学堂时眼中的算计,与皇帝看着镇国府嫡女发疯时的冷笑如出一辙。
原来从一开始,她这个无根无基的小太监,就是棋盘上的过河卒子。
“章章,要是你在就好了。”她对着空荡荡的帐幔喃喃自语,恍惚间以为能听到机械章鱼熟悉的嗡鸣。
指尖无意识着藏在枕下的半截断簪,金属边缘早己被磨得温润——那是嫡女在金銮殿上散落的,此刻却成了串联起阴谋的丝线。
地牢里的疯言疯语、小世子行囊中的密信,看似环环相扣的罪证,怎会如此轻易被“恰巧”查获?
更令她脊背发凉的,是白日里皇帝问起尚艺馆时,那看似随意的一句“可还太平”。
殿中众人只道帝王关心教化,唯有她明白,那些用废料拼出的《清明上河图》、会开合的机械首饰,何尝不是监视群臣的眼线?
当权贵们争相求购“奇巧之物”时,精巧机关里藏着的,或许正是他们最隐秘的把柄。
夜风突然掀起窗纱,烛火猛地窜高,将墙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。
小老太猛地坐起,摸黑点亮油灯。
昏黄光晕中,案头新完成的“万象匣”泛着冷光——那是用机关术改良的首饰盒,表面雕刻着百鸟朝凤,暗格里却能藏下三寸密信。
她忽然想起嫡女兄长被押解时,脖颈间若隐若现的刺青,与三日前在尚艺馆外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如出一辙。
“好个驱虎吞狼之计。”她对着油灯轻笑,笑声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苦涩。
皇帝借镇国府的覆灭立威,淑妃借她的巧思固宠,而她自以为在这深宫闯出一片天地,实则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提线木偶。
指腹抚过床头悬挂的“御赐”匾额,鎏金大字在灯下晃得人眼疼,倒像是给这场闹剧钉上的金棺钉。
更漏声中,远处地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,穿透重重宫墙。
小老太吹熄油灯,重新躺回床上,将断簪紧紧攥在手心。
黑暗中,她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——明日太阳升起时,不知又会有多少“真相”,随着某人的一声令下,永远沉入护城河底。
……
许是噩梦太过真实,这让小老太有点害怕皇帝会对他做出什么。
当龙袍扫过地砖的沙沙声逼近时,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,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。
那股混着松香与血腥气的气息笼罩下来,让她想起梦中冰冷的刀刃,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。
"你倒是会打比方。"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,小老太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心头。
她死死盯着地面的青砖纹路,余光瞥见龙袍下摆绣着的金线蟠龙张牙舞爪,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。
然而预想中的惩罚并未到来。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,只有皇帝缓慢而沉稳的呼吸声。
小老太咬了咬牙,偷偷抬眼望去,却见皇帝正盯着她方才指向的青铜仙鹤烛台,若有所思。
"起来吧。"良久,皇帝终于开口,语气平淡得让人心惊。
小老太愣了一下,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谢恩起身,双腿却依旧有些发软。
"尚艺馆办得不错,朕很满意。"皇帝忽然转身,走到书案前,拿起毛笔随意地在宣纸上勾勒,"继续好好教,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。"
小老太心中一惊,完全摸不透皇帝的态度。这轻飘飘的几句话,比雷霆之怒更让人捉摸不定。
她强压下心中的忐忑,恭恭敬敬地回道:"奴才定当尽心竭力,不辜负陛下隆恩。"
"下去吧。"皇帝头也不抬,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笔墨。
小老太又行了一礼,这才缓缓退出御书房。
首到走出老远,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己经被冷汗浸透,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。
走在回宫的路上,小老太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。
原来真是自己多虑了。
可想起皇帝最后那看似随意的叮嘱,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这深宫中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眼神,都藏着千般算计、万种心思,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。
一阵风吹过,卷起地上的落叶。小老太紧衣衫,加快了脚步。
她知道,在这吃人的皇宫里,或许只有时刻保持清醒,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,寻得一线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