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淑妃倚在雕花窗边，看着从景仁宫、承乾宫接连赶来的太监宫女们，裙摆沾着露水，脸上却洋溢着兴奋。
往日冷清的西跨院如今门庭若市，时不时传出敲打金器的叮当声与姑娘们的惊叹。
她抿了口茶，眸中笑意渐浓——自家院里竟出了个能让六宫都眼热的人物。
第二日请安时，淑妃特意戴上小德子新做的"并蒂同心"金钗，摇曳的珍珠随着她行礼的动作轻晃。
"陛下，"
她盈盈福身，
"臣妾有个不情之请。小德子的手艺惠及六宫，可如今琳琅坊场地逼仄，许多宫人想学却不得其法，倒不如设个学堂，也好将这精妙技艺传承下去。"
皇帝捻着胡须打量金钗，想起昨日早朝时，户部侍郎夫人戴着同款首饰引得满朝命妇议论纷纷。
这手艺若是能光大，倒也是件雅事。
"准了。"
他抬手一挥，"就叫'尚艺馆'，拨东六宫的偏殿做场地，所需银钱都从内库支。"
三日后，尚艺馆门前张灯结彩。
匾额下，小老太穿着簇新的太监服，手里攥着用金丝绣着"首席教习"的绶带，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门口摆着她特意准备的"入门礼"——每人一个竹编工具包，里面装着刻刀、丝线，还有她手抄的《首饰百法》。
"都来都来！"她拍着巴掌，把乌泱泱的人群往殿里引。
殿内早己被改造成精巧的工坊，墙上挂满用绸缎裱起来的设计图，角落里摆着熔炉、雕版，连窗户都糊着半透明的蝉翼纱，透进的阳光正好能让学员看清珠宝色泽。
第一堂课，小老太抱出个檀木匣子，里面躺着十二支造型各异的簪子。
"这是'十二花神簪'，"她举起一支缀着银梅的发簪，"做首饰，讲究'取形、会意、传神'。就像这梅花，单刻花瓣太死板，你们看——"
她轻轻转动簪头，藏在花蕊里的银丝突然展开，化作一只振翅欲飞的蜂鸟。
学员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，几个宫女己经迫不及待地摸出纸笔记录。
小老太却突然拍手："光看可不行！现在，每人用手边的碎玉片，做个能讨心上人的物件！"
满堂哗然中，一个小太监红着脸举起用碎玉拼出的心形挂坠，逗得众人哄笑。
尚艺馆的名气很快传到宫外。
某日，镇国将军府送来拜帖，言明嫡女听闻小德子大名，非要拜师学艺。
小老太挠挠头，最后让来人带话："想学可以，先把《天工开物》抄十遍！"
没想到第二日，将军府的马车首接停在宫门口，嫡女抱着厚厚的手抄本，身后跟着八个抬着各色珍稀材料的仆人。
将军嫡女居高临下地站在尚艺馆门槛前，绣着金线麒麟的裙摆扫过青石板，将手抄本"啪"地甩在案几上："喏，抄完了。"
八个仆人立刻鱼贯而入，檀木箱里的翡翠、东珠堆成小山，珊瑚枝杈甚至戳到了雕花房梁。
小老太慢悠悠地翻开册子，墨迹均匀得如同印刷体，连顿笔的飞白都分毫不差。她指尖划过某页突然顿住——《天工开物》里记载锻造之法的段落旁，竟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放风筝，与工整的字迹格格不入。
"好字啊。"小老太似笑非笑地托起册子，墨香混着脂粉味扑面而来，"只是这'锤锻'篇里，为何多了只风筝？莫不是宋应星老先生托梦，教姑娘在书上作画？"
嫡女精心描绘的柳叶眉猛地皱起："不过是抄写时走了神！"
她扬起下巴，金步摇上的珍珠晃出冷光，"我既交了作业，何时开始学艺？"
小老太突然一拍桌子，惊得满室学员手中的刻刀都抖了抖。
她抄起册子卷成筒状，敲得案几咚咚响："尚艺馆的规矩，入门先学诚！姑娘可知，这每一笔一划，都该是学艺者与古圣先贤的对话？"
将军嫡女柳眉倒竖，绣着金线的帕子攥得发皱："不过是个太监，也配在本姑娘面前说教？"
她踩着镶珠的绣鞋上前，护甲擦过小老太耳畔，在墙上划出三道白痕，"我爹可是镇国将军，跺跺脚京城都要颤三颤！"
"好威风的将军府。"小老太慢条斯理地，指尖抚过册子上整齐划一的字迹，"但这蝇头小楷写得太规矩，倒像是出自文房先生之手。"
她突然扯开某页夹层，露出里面半张未完全撕下的信笺，"您瞧，这行'将军大人昨夜'，分明是写家书的口吻。"
嫡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又立刻涨成猪肝色："你、你竟敢私自拆看！"
她猛地夺过册子撕成两半，碎纸像雪片般纷纷扬扬，"不过是个阉人，也敢查本姑娘的底？信不信我让父亲把你这破馆子砸了！"
"砸馆子？"小老太突然笑出声，抄起案上的铜尺重重拍在桌上。
刺耳的声响惊飞了梁间的燕子，正在穿珠的宫女吓得打翻了匣子，珍珠骨碌碌滚了满地。
"姑娘怕是忘了，这尚艺馆可是陛下亲赐的。"
她扬起下巴，身后墙上的"御赐"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"您要砸馆子，先问问皇上的圣旨答不答应！"
嫡女气得浑身发抖，突然抓起案上装着碎玉的瓷碗狠狠摔在地上："下贱东西！不过是靠些旁门左道博眼球，真以为自己能登大雅之堂？"
飞溅的瓷片划伤了小老太的手背，血珠渗出来，在素色太监服上晕开红梅般的痕迹。
工坊里一片死寂。
嫡女踩着满地狼藉，胸脯剧烈起伏，护甲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。
就在她扬起巴掌要朝小老太挥去时，门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，领头的老太监尖着嗓子高喊："陛下、皇后娘娘、淑妃娘娘驾到——"
鎏金九龙步辇碾过门槛的瞬间，满室宫人齐刷刷伏地叩首。
皇帝玄色龙袍下摆扫过碎玉瓷片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，"是谁要砸了朕的尚艺馆？"话音未落，殿内温度骤降，几个宫女吓得牙齿打颤。
嫡女的脸色瞬间褪成白纸，绣着金线的裙摆被冷汗浸透。
她余光瞥见淑妃隐在皇后身后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——今早请安时，她特意提到镇国将军府的拜帖，果然引得皇帝起了兴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