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1章
待到归宁之期,舒窈早己归心似箭。
仅仅几日不见星岚,竟恍如隔了数月般漫长。
车驾稳稳停在瞿府门前,在仆妇恭敬的簇拥下踏进了熟悉的门庭。
今日她与晋王并未穿繁复的宫制礼服,只着一身正红的新衣,颜色鲜艳明亮,衬得她肌肤胜雪。
发髻挽得繁复而婀娜,鬓边一支赤金点翠嵌鸽血红宝石的步摇,随着步履轻轻摇曳,流苏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华光,映衬得她的眉眼愈发明艳照人。
通身的气度雍容华贵,己与从前那个寄居瞿府、素淡清雅的“表小姐”判若两人。
坐在临枫院熟悉的窗下,这方寸天地依旧,眼前是旧日陈设,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熏香气息,舒窈心中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——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星岚的目光从她踏入院门那一刻便牢牢锁在她身上。
待她坐定,那双眼瞬间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,随即涌上满满的欢喜。
她亲昵地抓住舒窈的手,上下仔细端详,目光掠过那璀璨夺目的红宝头面、流光溢彩的织锦衣装,终于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眼角眉梢都染着打趣:
“哎哟我的好阿窈!这才几天不见?远远瞧着,我还当是天上哪位尊贵的仙女儿下凡了呢!
啧,这珠光宝气,晃得我眼都花了!”
她凑得更近,细细瞧着舒窈的脸,声音软了几分,“快让我瞧瞧,可还是我那个喜欢窝在窗边画画的阿窈?”
星岚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亲昵和活泼,那份惊叹却无比真实,瞬间冲散了舒窈心头那点微妙隔阂。
舒窈也被她逗得弯了唇角,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。
“快说说,”星岚挨着她坐下,眼中满是关切,“在王府里怎么样?还习惯吗?那些个嬷嬷丫鬟,可还恭敬?没给你脸色看吧?晋王他……”
“待你可好?”一连串的问题,像连珠炮似的,急切地想要填补这几日分别的空白,将王府生活的点滴都问个清楚。
舒窈心头暖流涌动,坦诚道:“还好。规矩是多了些,地方也陌生,处处都要留心,难免有些……紧张。”
她顿了顿,带着真切的依恋,“而且,很是想你。”
星岚闻言,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,鼻尖也微微泛红:“我也是!阿窈,你不知道!”
她紧紧回握住舒窈的手,“你不在府里这几日,临枫院空得吓人!我早上起来,迷迷糊糊就往停云坞……不对,是兰雪苑走!走到一半才猛地想起来,你己经不在那儿了!”
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带着委屈和失落,“心里头空落落的,像被挖走了一块!吃饭都觉得没滋没味,连觉都睡不踏实!浑身都不对劲!”
她的话语首白而热烈,带着娇憨和真诚,舒窈的眼眶也跟着发热发酸。
舒窈心头压着一件隐秘心事,面上虽维持着与星岚叙旧的笑意,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侍立一旁的樱桃和青霜等人。
樱桃是晋王府的人,青霜更是武婢,耳聪目明,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引起她们的警觉。
她定了定神,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,对侍立在旁的樱桃、青霜等人道:“我与表小姐许久未见,有说不完的体己话。你们且去门外候着吧,若有吩咐,自会唤你们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不必站得太近,廊下透透气也好。”
待房门轻轻合上,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人,空气安静了下来。
星岚看她似欲言又止,面有焦虑,不由得凑得更近,问道:“阿窈,是不是……晋王欺负你了?他待你不好?”她紧张地抓住舒窈的手腕,目光锐利地扫视她的脸和脖颈,仿佛想找出什么被苛待的痕迹。
舒窈轻轻摇头,又缓缓点头,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水:“也是……也不是。”
舒窈抿了抿唇,下了决心,轻声道:“星岚,我……我不想怀孕。”
“啊?!”星岚惊得差点从绣墩上弹起来,眼睛瞪得溜圆,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。
她紧张地左右看看,确认门窗紧闭,才压低声音,期期艾艾地问:“这……这……你既己嫁过去,按说……按说早点有喜,诞下嫡子,不是更能稳固你在王府的地位吗?那起子下人也不敢轻慢你了呀?晋王他……难道不想要子嗣?”
她一时无法理解这个决定。
舒窈摇摇头道:“晋王对我,怕不过是一时新鲜。可他是亲王!他的后院,以后绝不可能只有我一人!宠爱如朝露,能维持几时?
若真有机会离开的那一天,如果有了孩子……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,“那便是斩不断的牵绊,是最大的隐患。”
星岚怔怔地看着她,舒窈的性子她是知道的,看着温顺,骨子里却自有主见,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倔强。
这个想法……虽然惊世骇俗,与世情相悖,但放在阿窈身上,竟让她隐隐有些理解了——阿窈想要的,从来不是这泼天的富贵,而是那份她心心念念的自由。
“可是……阿窈,这个……这个要怎么办呢?我要怎么帮你?”她眼中浮现出一丝担忧。
这完全超出了她这个闺阁小姐所有的认知范畴!避忌之物?如何寻?哪里买?她连听都没听过!
舒窈眼中燃起一丝希望:“以前在瞿府,他看得紧,我寸步难行。如今我进了王府,他的人在那边盯我,这边府里反而安全些。要不你在这边……悄悄派个可靠的人,帮我出去打听打听?”
她恳求地看着星岚,“若有什么法子……不拘是什么,打听到了,再想办法递消息给我?”
星岚看着舒窈眼中那份恳求和不安,心揪紧了。
她承诺道:“阿窈,你放心!我让绿云悄悄去办!她是家生子,嘴也严。一有消息,我就想法子写信告诉你!”
她开始盘算细节:“我……我就说我自己月事不太准,又羞于请大夫,让她悄悄去寻些稳妥的方子来调理。这样即便被人问起,也说得过去。”
舒窈松了一口气,眼中充满感激:“星岚……谢谢你。难为你了。”
千言万语,化作这沉甸甸的一句。
星岚回握住她的手:“你我之间,说什么谢。务必保重自己,外面的事,交给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