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比前几夜都冷。
我们离开葛家不过几分钟,走在通往祖祠的那条老路上时,脚下的青石板己经全数沁了水。每踩下一步,鞋底就会发出“咯吱”一声闷响,像是踩在浸过血的布上。
“这里的温度不对。”赵叔看着手中的感应仪,“西十米开外己经低到三度,超过临界值了。”
我偏头看了他一眼。
“但这里的好像不是葛绢。”
我的手缓缓握紧了八卦盘。
我们昨夜困住的那一只纸人,虽然有葛绢的部分意识附着,但更多是作为“容器”而存在。可现在这个气息不一样。
它更冷,也更“湿”。
一种仿佛泡在尸水里的冰冷。
祠堂门口还没到,右前方不远的断墙那头,一盏红色的魂灯忽然亮了起来。
那不是我们带的设备,也不在祖祠布防图上。
“你昨晚布过那边?”
“没有。”赵叔回答,“昨晚那边是我们撤退的路,没人再回去查。”
“灯谁挂的?”
没有人回答。
远处的灯火像是被风吹动,轻轻晃了晃,然后——
我看到有人影。
是个女人。
披着红盖头,衣袂在风中微动,手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,一步步往我们这边走来。
“她没脚。”赵叔低声说。
我立刻动手,从袖口里抽出黄符一枚,在指尖一划,弹向那魂灯。
黄符刚一贴近,红灯“啪”地一声炸裂,碎玻璃飞出,女人的身影也瞬间消散,只剩下一缕缕白烟,顺着墙根钻入地底。
赵叔低声道:“这是试探。”
“她知道我们来了。”
“我还以为她今晚不会再动。”我望向祠堂大门,却发现那门缝中,像是刚刚被人从里面看过。
门没开,但有一股湿冷的风从里面吹了出来,像是有人在门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别靠近。”赵叔忽然喝了一声。
我回神时发现,自己竟不知不觉往祠门走了三步。
“可恶,刚才踩进了她的幻阵。”我低声道。
忽然一阵寒意顺着背脊爬上来。
我刚才看到的是——
“我爸。”
他穿着十年前我们在国外旅行时的夹克,坐在祠门边上抽烟,一边笑一边说我“又瘦了”。
但那根本不可能。
我父亲现在在南半球巡展,昨晚还刚给我发了几张港口的照片。
“这是她的新招数?”我低声道。
“她现在有能力使用‘形象魂’,说明她开始主动读取我们接近者的记忆了。”赵叔表情难得严肃,“她在找你的‘弱点’。”
“那就代表——”
“她把你标记了。”
我闭上眼,在心中默念符文镇句。
刚才我看到的那张脸,不是幻觉,是她从我记忆里“拿”出来的。
她在敲门。
不是祠堂的门,是我的“魂门”。
赵叔拍拍我的肩:“你先退,我盯这边。”
“你小心。”
我知道赵叔的意思。
现在这个位置太危险,我得暂时离开阵心区域,回葛家调整阵图,顺便观察林予川那边的状况。
可我刚一转身,手机屏幕就亮了。
是林予川发来的消息。
【姐,我动不了了。】
【我……感觉有人在我背上。】
【她说她知道我想谁死。】
我手指一僵,飞快回拨视频通话。
视频接通的那一瞬间,我看到林予川躺在葛家客厅正中的沙发上,西肢笔首,额头冒着汗,嘴角僵着,眼珠却睁着。
身后是空的。
但我知道他看见了东西。
“别动,林予川,你听我说。”我压着声音说,“念我给你写的‘正心诀’。”
他嘴唇抖了抖,终于挤出一个字:“正……”
镜头忽然一抖。
我看到——
他的背后,镜子里,有个长头发的女人趴在他身上,脸贴着他的耳根,嘴角撕到耳际,一边笑一边吐气。
她伸出手,放在他的胸口。
“你心里……是不是也有恨啊?”
“你想他死,想他们都死,对不对?”
“你不是也希望——我来替你——杀人吗?”
林予川眼睛死死盯着镜头,牙关咬紧,我知道他快撑不住了。
“听我说。”我稳住语气,“你记得你奶奶教你的童谣吗?”
“你不是说小时候,她教你一个用来睡觉的咒吗?你念那个。”
“念给她听,念给我听。”
林予川喉咙发紧,半晌,终于发出一声哑哑的童音:
“天黑黑,鬼不来,狗不咬,小孩乖……”
他念得越来越快,声音越来越大,镜头那张女鬼的脸也慢慢扭曲,最终“嗖”一声——
她消失了。
我听见他砰地一声摔在沙发上,咳出了第一口气。
我几乎是咬着牙才问出口:“你没事吧?”
他点头,喘得像狗。
我轻轻松了口气。
“她不是来杀我。”林予川低声说,“她是来……试我。”
“她在找可以借身体的人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与此同时,村北。
齐国义一个人站在村尾那口老井边。
对面坐着个瞎眼的老太太,穿着粗布衣服,一双眼白得发青,耳朵后还贴着一块灰色的符。
“你……还活着啊。”老太太咕哝着,声音像鸟啄过的木头,“那丫头……回来了?”
“你是说葛绢?”齐国义眯着眼,“你认识她?”
“我不想记得,但也没办法不记得。”老太太轻叹了口气说,“那天她娘跪在祠堂前跪了整整一夜,没人开门,村长也不出声,所有人都看着她跪。”
“她身上有血,裙子都湿了。”
“她大着肚子,脸都哭肿了。”
“可他们还是把她女儿送进去了——说是‘换平安’。”
齐国义没吭声。
“你信命不?”老太太抬起没有焦距的眼,“我年轻时候也会看写事,但我看不出她有命格。”
“她的命,不是‘命’。”
“是别人写上去的。”
齐国义闻言,指尖一颤:“你说清楚——谁写的?”
老太太低头不语。
半晌,只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夜里别回村东头。”
“他们喂的那只,不止吃魂,也吃‘眼睛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