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葛家时,天己经黑透,只有主屋檐角一盏昏黄灯泡吊着,随着风一晃一晃,把整座院子晃得像是也悬着。
齐国义靠着门框抽烟,衣服上沾着泥,一边啐出一口烟雾,一边抬眼看我们。
“你们去那边了?”
“去了。”我抬头看他,“废屋下埋着活纸人,地底还有镇器破裂。”
“你猜怎么着?”他嗤笑了一声,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,“村东那坟地,今儿下午也动了,有人掘了土,拖出来一口‘养尸箱’。”
赵叔闻言皱了眉:“你确定?”
“我亲眼瞅见。”齐国义声音发闷,手指指向远方,“木箱长一米五,黑漆包着,锁头早就被砸开,里面空空如也。”
“箱底压着一张香灰画的符,是护尸符,被撕掉一角。你说,是不是有人动了东西?”
“这事不是单线。”我揉了揉额角,“废屋地底、祖祠之下、坟地之中,三地形成了三角锁魂结构。只要有一处崩,整个阵就散。”
赵叔点点头,补充:“那条地脉线就是这么被引开的。”
“现在的问题是……”我沉声道,“这些破口,像是……有人有意为之。”
“那谁有这个能耐?”林予川抱着刚从书房拿出来的葛氏宗谱小册子,声音有些抖,“而且这些人是为了什么啊,活人都不敢进祖祠,他们这是……在‘喂’东西?”
“他们是在求东西。”我望向远处漆黑的村路。
“求鬼?”他声音颤了。
“不是‘求鬼’。”我道,“是想借那股鬼力‘换’点什么。”
赵叔默默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进屋,轻声道:“不排除某个支系为了某种利益或私怨,放了封印之物。”
“葛绢不是鬼生鬼长。”我看着齐国义,“她是被塑出来的。”
“她生前没做恶,死后却被当成‘引’的器皿。”
“换句话说——她是一口‘壶’,是被选中的盛装器,而真正的‘水’是他们想求来的东西。”
空气冷了下来。
齐国义沉默片刻,掐灭手中烟头,像是下了什么决心。
“我得跟你们说点事。”他道,“这案子……不是我自己接的。”
我看他一眼。
“是有人找我,托了我,说这村子有事,要我带人进来看看。”
“谁?”
“老葛家主支的一个旁系,姓‘闻’。”他说,“说是小时候在这村子长大,后来早早被送出去了,最近做了笔生意回来,结果刚进村就病倒,说梦里老有人拉他回祖祠里去成亲。”
“成亲?”我挑眉。
“他说自己梦里总站在祠堂门口,有人披着红盖头对他说‘郎君来迟’。醒了就发烧。”
“更邪的是,他每次醒来身边都有烧过的香灰,有时候还带着水。”
我眼皮一跳:“你是说他‘被拖魂’?”
齐国义点点头。
“后来他找了关系,听说你也在这一行,就托我联系你,说这事得靠‘年轻脑子灵光’的。”
“他现在人在哪儿?”赵叔问。
“村东头自家屋里躺着呢,没人敢靠近,他老母亲连窗都不敢开,说屋里每天都‘有人说话’。”
我想了想:“明早,我要去见他。”
“现在去不了。”赵叔低声说,“温度降得太快,刚刚仪器上己经有低频异常值了,空气中怨能浓度接近昨天夜里最高点。”
“她又快现身了。”我点点头。
“可我们没找到祭品的正体。”赵叔道,“那个纸人不是本体,葛绢的尸身还没找到。”
“那就麻烦了。”我叹了口气,转身看向林予川。
他立刻一缩脖子:“干、干嘛?”
“她会找你。”
“……你别吓我。”
“你有阴阳眼,又是祭祀当年祠堂对应的年岁。”
“什么叫‘对应’?”
“她死的时候十七,你今年也十七。”
他当场抖了一下,抱着族谱往沙发里一缩:“我不去,我不去见她。”
“你不去,她也会来见你。”我挑眉,“你想被动等,还是主动找?”
他沉默了,像是在思考我到底是不是想让他死。
我笑着拍拍他肩:“别怕,有赵叔在。”
赵叔没说话,只是把手边的铜符捏了捏。
“今晚我不建议全体出动。”赵叔道,“葛绢不是一般怨灵,如果是‘半生魂’,她现在己经不是正常形态了。”
“你是说,她有可能脱离‘魂魄’层级?”
“类似于——‘魂树化’。”赵叔面色凝重。
我倒吸一口气。
“你确定?”
“我不能百分百肯定,但她的魂频己经接近被长期供奉的‘人偶神’,她正在发生转变。”
“这不是单纯的‘女鬼’,是……‘被打造的神祇’。”
空气骤冷。
所谓“魂树化”,是指人魂在被长期祭拜或极端执念下,逐渐脱离魂灵序列,形成类似“鬼神”化存在。这类存在通常具有极强干扰性与控制力,甚至具备一定“召鬼”能力。
“那今晚就不能正面硬撞。”我低声说,“她是带着‘信徒’来的。”
“林予川今晚必须留在屋里。”赵叔斩钉截铁。
“我不反对。”我看了眼外面,“但我得去祠堂外围,再探一次。”
“我陪你。”
“那就三人行动,赵叔,你盯着周围感应频率,予川待在葛家,别离我们太远。”
“你要他一个人?”
“我不一个人。”林予川低声说,“葛家……今晚不会只有我。”
我们同时看向他。
“你是说?”
他抬起手机,摁开屏幕,最新的一条消息停在界面上:
【“你今晚……会来看我吗?”】
发送者:未知。
但备注名是——【绢】。
——
夜九点,我们全副武装,踏出葛家。
我左手压着符图,右手捏着镇魂钉。赵叔背着轻便仪器箱,在我身后半步距离。
村子静得诡异,鸡犬声全无,窗户后没有灯光,只有我们踩过路面时,落下的“嘎吱嘎吱”声在空中回荡。
“西口那边有动静。”赵叔轻声说,“灵频感应开始抖动。”
“她出来了。”我望向远方。
而在此刻,林予川也缓缓走出葛家正堂,站在大堂中间,手中握着黄符。
他盯着手机上的消息,再次刷了一下。
新的内容跳出来:
【我……今晚很想你。】
【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了?】
【你明明答应过,和我一起,走最后一程的……】
【你变了。】
下一秒——
手机屏幕自动黑了。
镜子自己缓缓起雾,屋内香灰自动冒起细烟。
林予川缓缓站起身,一步步走向堂屋最深处的那块归魂碑。
碑下——开始漏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