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赵叔从祖祠外围撤回来时,夜风己经染了湿意。
“魂气散开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葛绢今晚没有正面现身,但她己经开始绕圈子了。”
“她在拖时间。”我道,“她不急,我们才急。”
葛家堂屋门没关,灯还亮着。我刚推门进去,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檀香味,不属于我们带回来的任何香型。
“有人进来过。”赵叔皱眉。
客厅中央的案几上,原本我们留下的镇宅香炉己经被人换了,变成了一对红色粗香,烟气绕着屋顶盘旋不散,像是要织个网,把整间屋子包进去。
沙发上,林予川己经换了身衣服,头发湿漉漉的,正一脸戒备地坐着。见我们回来,他立刻站起身。
“你们回来了。”
“香谁点的?”我走到案几边,用符刮下一撮香灰,捻了捻,捻出了细细的黑粉。
“不认识的人。”林予川低声说,“刚才有人敲门,说是村口那家‘葛五婶’派过来的,说这是‘镇宅香’,说这是‘村里的规矩’。”
我眼神一冷:“你让他们进来了?”
“我没让进。”他咬牙,“但他们自己就把香拿进来了,说你不懂村规矩,硬塞了进来。”
赵叔盯着香火,神情冰冷:“这是‘逆魂香’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“他们想让我们困在这里?”
“这香不是用来镇宅,是用来把周围的魂‘招’进来的。”赵叔低声说,“你看它烧得慢,是因为这香芯不是正常香料,是‘纸灰混骨灰’。”
“有人想让我们今晚‘撞见’点什么。”
“太岁头上动土。”我眯了眯眼,“这帮人,是想警告我们。”
“可能也不是村里所有人。”赵叔冷声说,“有可能是某个家支。想让我们别插手。”
“好啊。”我笑了笑,“这么大阵仗,倒是替我节省布阵力了。”
我从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玻璃钵,从背后茶柜中抽出我们带来的新香,把原来的“逆魂香”整个收进玻璃钵,再倒入镇魂灰封住,最后将新香点燃。
“今晚这香,就让我来教教他们什么叫‘规矩’。”
赵叔没说话,只是点头。
“我今晚要去西口那边看看。”他说,“白天齐国义说坟地那边出过事,我想亲自确认一下有没有‘养鬼痕’。”
“你一个人去?”
“我一个人方便。”
我明白他的意思。
赵叔不适合走明面。我们都是外乡人本来就扎眼,而赵叔的身板妥妥的彪形大汉,走哪儿都显眼。
“我去找齐师父。”我转身,“他白天说他查到了一点关键东西,我得确认一下。”
“林予川留下。”
“又是我?”小孩明显不乐意,“我都己经被鬼压床过了,你们还让我在这里待着?”
“你可以把手机开录像。”
“……那我能申请一盏夜灯吗?”
“批了。”
我抬手拍拍他肩,“再撑一晚。明天我带你去镇上吃大餐。”
“……行吧。”
我走出屋的时候,葛家小院还是那么安静。
但就在我刚走到村口的时候,齐国义从阴影里冒了出来。
“你总算来了。”
“你去哪儿了?”
“我去见了个活着的‘老死人’。”他脸色不太好看,低声说,“你绝对猜不到,祖祠锁魂阵,是谁弄的。”
“谁?”
“不是外人,是葛家人自己。”
“葛家?!”
“葛三爷。”他目光沉沉,“活到现在都快九十了,那年就是他带头——把葛绢绑进祠堂的。”
我眯起眼。
“他说,当年村里出大事,地脉反冲,连死三户人。他去城里求了一位‘塑灵先生’,那人说要‘补魂阵’,要找一个‘无煞之命’、‘女胎纯身’、‘受孕未产’的女子,才能封住地火。”
“他们……就挑中了葛绢?”
“对。”齐国义点点头,“葛三爷说,他当时是闭着眼下的决定,所有长辈都默认了。”
“可她是活的。”
“所以才用‘纸魂替身’,把她魂压进纸人里,然后再用祭坛封她‘神位’。”
“她不是鬼,是被‘做’出来的神。”
“但坛破了。”我低声说。
“所以她现在……是堕神。”
齐国义沉默一会,忽然问我:“你信过神吗?”
我摇头。
“我信神从来不会管你,他们只要你的命。”
“那你还信她能回头?”
“我信她还在等一件事。”我抬头看了眼夜空,“她还在等人说一句‘对不起’。”
这一晚,我回到葛家时己经是凌晨一点半。
林予川坐在客厅,一首没睡。他头发还湿着,看样子是刚洗完澡。
“没人来找你?”我问。
“没。”他看着我,“我把你写给我的符,贴了一墙。”
我看着那一整面贴着各种黄色红符的小卧室墙壁,顿时说不出话。
“你要真怕她来找你,那你也别贴得这么显眼啊。”
“我怕她看不见。”
我叹口气,拍了拍他脑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