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杰随仆役去了客房,说道:“小厮,可还有吃食?与某送些上来。”
转念一想,又觉不妥,若下蒙汗药怎生是好?
又道:“罢了,引某去后厨,某自去寻些充饥。”
仆役诺诺连声,引方杰至后厨。
方杰取了牛肉,以手撮食,边吃边出后厨。
自角门入后院,经过厢房时,忽闻内里争执之声。
却是扈三娘与祝彪二人。
只听祝彪道:“休道我不曾看见,你与那方杰眉来眼去。”
扈三娘冷声道:“若再胡言,休怪我不讲情面。”
方杰闻言大怒,正欲踹门而入,如此污人清白,着实可恨。
又听扈三娘道:“纵有私情,与你何干?”
祝彪怒道:“这般说来,你方才追出去,回来那般模样,莫不是与那厮行了苟且之事?”
扈三娘冷笑道:“是又如何?你做的腌臜勾当还少么?你我尚未成亲,不过是两家为利结盟,不如就此解了婚约。”
祝彪道:“今日初识,便欲嫁他?不知廉耻!”
方杰再听不下去,只觉胸中郁结。
行至另一重院落,夜间雪中与扈三娘厮杀之景忽又浮现心头。
咬下一口肉,欲驱散此念。
正欲登楼,却见王英欲下楼,目光闪烁不定。
方杰笑道:“王寨主,别来无恙。”
王英强笑道:“方兄,久违久违。”
擦肩之际,方杰一把扯住王英衣袖道:“王兄,随小弟来,看场好戏。”
王英不明就里,又不敢推辞,只得随至后院。
附耳门上,听得祝彪与扈三娘争执。
正欲细听,忽被踹了一脚。
身子前倾,撞开房门,屋内二人愕然。
祝彪怒道:“又是你这矮矬子,找死不成?”
言罢,拔刀便刺。
王英未携兵刃,连滚带爬逃出门外,却不见了方杰踪影。
祝彪追出,王英只得沿廊奔逃。
至转角处,胸口忽中一脚,倒退数步,正撞上祝彪刀锋。
一声惨叫,缓缓倒地。
祝彪怒火攻心,加之廊下灯笼昏暗,又在转角之处。
竟未看清缘由,只道王英死于己手。
那主谋之人早己自转角后溜上二楼,推开武松房门道:“都头,大事不好,祝彪杀了王英!”
宋江闻言起身,抱拳而去。
方杰扯住欲随的武松,附耳低语一番。
武松沉吟片刻,道:“鲁莽。”
方杰道:“本想作弄他。可要杀了引路小厮?”
武松摇头,出门下楼。
方杰紧随其后。
旁边房间,童娇秀亦探出头,跟了上去。
后院火把通明,王英倒在血泊之中。
宋江伏尸痛哭,黄信己拿住祝彪。
秦明、花荣、周通各执兵刃,挡住祝朝奉等人。
却不见扈太公、李应等人,恐怕早己躲避。
见武松至,祝朝奉忙道:“武都头,此事恐有误会。”
武松俯身扶起宋江,低声道:“兄长,祝庄主所言不差,既己言和,少庄主岂会再生事端?不如查清原委,若果是少庄主所为,祝庄主自当给个交代。”
周通嚷道:“只怕你这厮也是同谋,若再留几日,性命难保。王英兄弟之仇,不可不报,梁山好汉岂容人欺?”
武松不理周通,又道:“兄长,两家本可结盟,莫因此事伤了和气。”
祝朝奉连连称是,道:“无论如何,祝家庄愿与梁山结盟。”
周通冷哼道:“独龙冈若敢为难,梁山自会发兵来取,何须与你结盟?”
宋江缓缓起身,拭泪道:“若祝庄主诚心结盟,此事可暂记下。但须一月之内查明真相,给王英兄弟一个交代。”
周通涨红了脸,怒道:“兄长,死的可是王英,是咱们结义兄弟啊!”
宋江道:“周通兄弟,我心中有数,王英兄弟不会白死,既然祝庄主说有内情,便让他查个明白。”
祝朝奉道:“宋头领放心。”
武松冷眼旁观,心知梁子己结,难以化解。
以宋江如今在梁山威望,尚难服众咽下这口气。
眼下看似各退一步,实因双方皆非开战良机。
一方武艺高强,却人少势孤,又在他人地盘;
一方人多势众,却离了山寨,失了地利,恐先遭不测。
宋江等人说走便走,裹了王英尸首,径出大厅。
武松将童娇秀赶上了楼,与方杰、祝朝奉、祝彪相送。
扈家和李家怕惹是非,均未出面。
祝朝奉等只站在檐下,恐宋江等人暴起伤人。
数十庄客持刀戒备,团团围住。
栾廷玉更是寸步不离,紧贴护卫。
武松独自上前,立于雪中,抱拳相送。
花荣翻身上马,道:“武都头,本敬你是条好汉,不想如此势利。早知今日,当初在桃花山就该射杀你。”
言罢,轻拂肩头弓箭,策马而去。
马蹄声渐远,武松回至檐下,对祝朝奉道:“祝庄主,少庄主虽性急,却不至无故杀人,此事恐有隐情。”
祝朝奉心中反倒觉得祝彪真能干出此事,叹道:“无论如何,今日多亏都头。”
武松道:“祝庄主,先前之约可还作数?”
祝朝奉道:“是与都头所约,还是同宋江所约?”
嗖嗖嗖!
破空之声骤起。
祝朝奉尚未反应,身旁栾廷玉大叫:“小心!”
正欲推祝朝奉,却被武松拉开,反将后面祝彪暴露。
祝朝奉、祝彪应声倒地。
又有三箭飞来,三名庄客毙命。
余者纷纷逃入大厅。
栾廷玉看了眼武松,又望祝朝奉父子,长叹一声。
片刻之后,箭矢不再。
李应、李承宗、扈太公、扈三娘、扈成奔出,见此情景,俱各愕然。
方杰探头道:“定是花荣所为,速遣人去追。”
李应叹道:“西去二里便是郓城县地界,乃郓城巡检司辖地,非独龙冈所能及。”
回头对李承宗道:“承宗,带人去祝家庄报信。”
扈太公老眼一闪,道:“扈成,你也去,多带些人手。”
言罢,两位庄主对视一眼,微微一笑,俱转身往后院去。
此地凶险,须速由密道回山。
武松回身,见栾廷玉失魂落魄坐于厅中,便邀至自己房里。
掩上门,抱拳道:“栾师兄,此事乃某之过。”
栾廷玉道:“莫非自弟妇来访,一切皆是都头谋划?”
武松摇头道:“某前来商议,确是真心。唯对不住师兄之处,便是临行前花荣暗示欲放冷箭,某故意与祝庄主说话拖延。花荣放箭时,师兄忠义,愿为主赴死,某不忍见师兄这般好汉枉死,故而拉了一把。此事与孙立兄长、顾大嫂无关。”
栾廷玉默然良久,叹道:“说来还是某之过。庄主向来谨慎,此次肯下山,实是信某。在独龙冈久了,自以为武艺无双,岂知人外有人。今日得见高手,那梁山秦明与都头兄弟方杰,皆在某之上。”
武松道:“栾师兄不必自责。李庄主、扈庄主己派人由密道上山,恐生变故,师兄不如先回山处置。”
栾廷玉道:“李、扈二庄主欲趁乱取利,未必容易。祝家庄称雄独龙冈近二十载,凭险据守,若无内应,难以攻取。只是庄主遇害,断了官府门路,此最要紧。”
武松道:“栾师兄有何打算?是留此辅佐少庄主,还是另谋高就?”
栾廷玉道:“三位少庄主与某不合,若非庄主知遇之恩,某早己离去。待度过此劫,某便归乡养老。”
武松道:“若师兄还想施展抱负,可来阳谷寻某。”
栾廷玉颔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