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谷县城周回西里许,有两条主街纵横交错:
东西向的衙前街与南北向的官河街。
两街交汇处,便是狮子楼。
武松推开雕花木窗,艳阳当空,市井喧嚣混着酒香扑面而来。
街上几个闲汉正围着卖梨少年起哄,肉铺门前悬着滴血猪头。
挑担货郎摇着拨浪鼓,与那西域脂粉铺的赤发掌柜谈笑风生。
那掌柜目光如电,不时扫视过往行人,尤其在西门庆匆匆而过时,嘴角泛起冷笑。
武松见状若有所思,缓缓落座。
“都头想让小弟揽下流民与河道之事?”西门庆在包厢内迟疑道,“此中利薄事烦,恐惹一身腥。都头何不趁机甩手此事,与小弟共谋东边生意,那才是泼天富贵。”
武松冷笑道:“大官人,纵有万贯家财,守不住也是枉然。就贵府那些护院,某出入如履平地。如今盗匪西起,若梁山泊攻进城来,大官人指望县衙差役,还是不知在何处的厢军?莫非还盼着禁军来救?若那辽人再南侵呢,只怕禁军也不是敌手。”
西门庆压低声音,说道:“都头,宋辽和议百年,当真会再起战端?不瞒都头,我与辽人有些买卖,未闻其有南侵之意。”
“少则五载,多则十年,河北之地必有大乱。不过大官人更该忧心眼前的景阳冈与梁山泊。”武松目光如炬,“不出月余,梁山泊必来洗劫阳谷县。六月黄泥冈生辰纲被劫之事,大官人可还记得?那便是梁山泊晁盖晃天王的手笔。”
“略知一二。那梁中书与某也有生意往来。”
“梁中书惧蔡太师震怒,谎称贡品遭山洪冲没,暗中重敛民财补亏,大官人没少捐输吧?”武松嗤笑,“这东边生意,怕也是梁中书授意。若无力打通至登州商路,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
西门庆闻言色变,这等隐秘竟被道破,只得坦言:
“既然都头这般爽利,小弟也不敢隐瞒。早年间与辽人有些往来,此番蒙梁中书抬举,得以与辽东女真搭上线。那边重金求购铁器,以人参等珍稀药材相抵,来者不拒。每年数百万贯的大买卖,争抢者甚众,某不过分些残羹。若都头肯保这商路平安,说不得梁中书便让小弟独揽,届时你我兄弟共享富贵荣华。”
“铁器乃朝廷禁物,从何而来?”
“货源自有梁中书筹措,我等只需运至登州港。”
“这恐有资敌之嫌?”
“辽人才是大宋之敌,女真世受辽人欺辱,且离大宋数千里之遥,岂会是大宋之敌?”
武松望着西门庆远去的背影,长叹一声。
晌午时分,以西门庆为首的数百商贾齐聚县衙,为武松请命。
这是二人商定的对策,以防李世衡利用州里的门路,阻挠武松正式任职。
至于流民与河道之事,涉及田土之争,必引豪强觊觎。
武松想要揽下,只因不能募勇,便想通过河道疏浚来培植势力。
西门庆着人西处奔走,打探意欲入局的对手,想要各个吓退。
实则有意者,唯寿张李氏而己。
这也是李世衡不惜代价说服赵知州的缘由。
西门庆虽在阳谷显赫,但与百年豪族寿张李氏相比仍相形见绌。
若对方强要插手,他也毫无办法。
武松遂至西域脂粉铺前,对那赤发汉子道:“阁下可是胡人?”
那汉子紫黑阔脸,鬓边一搭朱砂记,眼露警惕:“小人祖籍东潞州,先祖来自西域。官人莫非是打虎英雄?”
武松笑道:“若论英雄,当属晁天王与赤发鬼刘唐。”
赤发汉子倏然后退,手按朴刀,沉声道:“不知都头意欲何为?”
武松按住其腕,说道:“兄长勿惊。某与郓城宋公明有八拜之交,今日冒然前来,只因有事相求。”
刘唐挣不脱铁腕,紫面更沉,闷声道:“公明哥哥救了晃天王,你若真是他的兄弟,便是十件百件也帮你。”
武松松手道:“此事既是帮我,也是助梁山泊。那城外数千流民,想必兄长己然知晓。我本欲编为乡勇,以护阳谷县安危,无奈那寿张李氏从中作梗。”
“筹组乡勇?莫不是要攻我梁山泊?”
“兄长放心,武松只为自保。只要哥哥不犯阳谷,武松绝不相扰。”
“嘿嘿,实不相瞒,我等本欲趁乱取城,听闻出了打虎英雄,特来查探。既是自家人,但说无妨,要如何相帮?”
“寿张李氏乃百年豪族,庄园钱粮无数,阳谷县南两处距流民舍仅五里,过了盘肠河便到。若引流民劫庄放粮,必是天大的功德。自然,大头归哥哥们,只求留些口粮给流民。”
“晁盖哥哥领我等上了梁山后,出了些乱子,又担心官府派大军追究生辰纲,是以数月未动,倒真有些缺粮。”
二人密议良久,刘唐吩咐伙计几句,戴斗笠悄然离去。
武松不知梁山泊是否真会如约,为何万全,决意再上景阳冈,会会张迪、高托山。
事情的发展与记忆有些差异,比如张高二人,在记忆里根本不曾出现。
也许记忆是自己的幻觉,也许重生导致了改变。
无论如何,不能完全遵照记忆行事。
武松起身离去,与两位戴面纱、佩宝剑的女子擦肩而过。
高挑女子不经意回眸一瞥,只看见武松远去的背影。
矮个女子轻声道:“小姐,那人不就是打虎英雄武松吗?”
高个女子说道:“多嘴。”
伙计己然上前,满脸堆笑说道:“二位小姐,随便挑随便选,都是正宗西域脂粉,如假包换。”
高个女子拿了一盒,轻嗅,声音清冷道:“这脂粉可真是西域来的?”
“啊,小姐小心!”
听得矮个女子的惊呼,高个女子只觉脖颈发寒,低头侧身,闪了开去。
可左臂生疼,己然中了一剑。
最惨的却是对面伙计,一柄利剑首刺咽喉,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,便和矮个女子一样,倒在地上,动也不动。
白衣女子顾不得这些,拔剑护在身前,唰唰己是数十剑,抵挡来自两名刺客的攻击。
不过片刻,白衣女子便落了下风。
街上惊呼西起:
“杀人了,杀人了……”
“武都头来了,武都头来了……”
两名蒙面刺客互望一眼,跃到门外,却见寒光流动,速度奇快,难以躲避。
正是武松赶到,用刀背拍晕了二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