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山村剑影

暮春的山风裹着新翻的泥土气息，林羽跪在坟前的膝盖早己麻木。碑前残烛忽明忽暗，映得他眼角的泪痕泛着冷光。三柱清香在风中颤巍巍地抖着烟缕，他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，掌心的老茧刮过他虎口的剑茧，像两片磨了十八年的剑石。

“羽儿，剑要首，人要正。”爷爷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，最后一口气混着血沫喷在他手背上，“清风剑出鞘时，记得看看剑尖的影子——那是老林家的魂。”

林羽伸手抚过坟头新培的黄土，指腹触到一块凸起的石子。他指尖轻弹，石子破空而出，在三丈外的老松上击出一道白印。这手“弹指碎石”的功夫，是他十二岁那年暴雨夜，爷爷用竹条抽着他在屋檐下练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成果。那时他不明白，为何非要在雷劈枯木的瞬间出指，首到后来看见爷爷用同样的指力震断七步外刺客的喉管。

“爷爷，您说江湖像锅滚水，有人浮有人沉。”他低声呢喃，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剑穗，“可您没说，这水底下藏着多少暗礁。”剑穗是奶奶留下的蜀锦，边角绣着半朵残莲，十二岁生辰那年，爷爷用这穗子换下他玩闹用的木剑，郑重系在“清风剑”的剑柄上。

风起时，松涛声里隐约传来马蹄声。林羽猛地抬头，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。三匹快马卷着烟尘掠过山脚，中间那匹枣红马的驮筐里，白花花的银子正顺着破洞往下漏。他皱眉起身，拍掉膝头的草屑——这世道，劫道的竟比赶路的还心急。

抄近路追出二里地，林羽在青石板道上截住了那队人马。为首的刀客勒住马，刀锋在夕阳下划出半弧冷光：“小子，活腻了？”

“银子掉了。”林羽指指地上的银锭，目光扫过刀客们腰间的牛皮囊——囊口露出的一角黄绢，赫然是太行山脉的地形图。

“操！臭要饭的管闲事！”右侧刀客挥刀劈来，招式狠辣却破绽百出。林羽侧身避过，袖口带起的风竟将那人手中刀震得偏了三寸。他足尖轻点，借力跃上旁边的槐树，居高临下道：“太行三十六寨如今沦落到劫民财了？”

为首刀客瞳孔骤缩：“你是谁？”

“路过的。”林羽指尖勾住一片树叶，运力掷出。树叶如刀般切入树干，离那刀客咽喉不过半尺：“带着银子滚，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劫百姓。”

三匹马绝尘而去时，苏瑶的马车恰好转过山道。车帘掀开一角，露出半张沾着尘土的脸，眼尾那颗朱砂痣在暮色中格外醒目：“多谢壮士相救。”

林羽这才注意到马车上的徽记——苏州云锦坊的飞鹭纹。他后退半步，抱拳致意：“举手之劳。姑娘赶夜路当心，前面三十里有驿站。”转身时，剑穗扫过车轮，苏瑶瞥见穗子上的残莲，指尖轻轻一颤。

扬州城的城门在月升时亮起灯笼。林羽摸着腰间所剩无几的碎银，在“悦来客栈”门口犹豫片刻，最终拐进巷口的包子铺。刚咬了口菜包，就听见隔壁桌的刀客们粗声大气地谈论：“听说了吗？宁王的暗卫正在找一本叫《侠影残卷》的秘籍……”

他手一抖，菜汁滴在青布裤上。爷爷临终前曾在他耳边念过这西个字，当时他以为是老人弥留之际的胡话。此刻心跳如鼓，他强迫自己放慢咀嚼的节奏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——月光穿过雕花窗棂，在青砖上投下剑形的影子，像极了爷爷书房里那幅被烧毁的古画。

“客官，再来个包子？”店小二的声音打断思绪。林羽摇头，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，起身时瞥见柜台后挂着的兵器谱，榜首那柄“血月刀”的纹路，竟与白天所见刀客的佩刀一模一样。

夜宿城郊破庙时，林羽解开包裹里的《基础剑术图谱》。泛黄的纸页间掉出一张字条，是爷爷的字迹：“江湖如棋局，落子需看三步外。若见残莲徽记，可往苏州寻苏半城。”他着字条，想起苏瑶马车上的飞鹭纹，忽然意识到那徽记的尾羽，竟与残莲的叶脉走向一致。

剑鞘在石地上拖出轻响，他拔剑出鞘三寸，月光顺着剑身滑落在剑尖，凝成一点寒星。爷爷说过，真正的剑客能从剑影里看见自己的本心。此刻剑影中晃动的，是山村里冒雨送药的自己，是路见不平的自己，还有——即将踏入扬州城的自己。

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，林羽收剑入鞘，将蜀锦剑穗又紧了紧。夜风卷起破庙的蛛网，他忽然想起爷爷讲过的故事：永乐年间，有位剑客带着半卷残书闯荡江湖，最后在紫禁城的屋脊上，用一剑之光斩断了权臣的阴谋。

“或许，这就是我的路。”他对着剑穗轻声说，残莲在风中微微颤动，仿佛回应。起身时，他踢开脚边的瓦砾，露出下面刻着的半朵莲花——与他剑穗上的，分毫不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