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疆边境的暮色像掺了血的墨,层层晕染过灰败的城墙。元玖卿裹着粗布头巾,牵着驮货的矮脚马混在商队末尾。她左腿的伤未愈,走路时仍有些跛,却刻意模仿着商贾之女的姿态——肩膀微缩,眼神低垂,连扶萧景珩下马的动作都带着刻意的谄媚。
"当家的,前面就是白雾栈。"她捏着嗓子说话,指尖在萧景珩掌心轻划三下——有埋伏。
萧景珩戴着人皮面具的脸毫无波澜,只粗声应道:"歇一晚再走。"他腰间鼓鼓囊囊,看似藏着钱袋,实则是缠紧的龙鳞软剑。
客栈门口挂着的青铜铃无风自动。老板娘扭着水蛇腰迎出来,鬓边一朵妖异的紫花在暮色中泛着荧光:"客官打尖还是住店?"
她涂着丹蔻的手指刚要搭上萧景珩肩膀,突然瞥见元玖卿摘头巾时露出的一缕银发——那是蛊王沉睡后留下的痕迹。老板娘瞳孔骤缩,随即笑得更加热络:"哎呦,小娘子这头发可真稀罕..."
"胎里带的毛病。"元玖卿怯生生往萧景珩身后躲,袖中银针己抵在指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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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更时分,元玖卿从榻上无声坐起。
身旁"熟睡"的萧景珩立刻在黑暗中睁开眼。两人默契地看向房门——底下缝隙间,一缕紫烟正缓缓渗入。
元玖卿含住避毒丹,示意萧景珩继续装睡。她自己则倒下,发出均匀的呼吸声。
门闩被轻轻拨动。三个黑影摸到榻前,为首的正是老板娘:"就是她!跟壁画上的蛊母转世一模一样..."
冰凉的匕首贴上元玖卿脖颈刹那,她突然睁眼!银针精准刺入三人喉间要穴,而本该"昏迷"的萧景珩己剑指老板娘咽喉:"谁派你来的?"
老板娘突然诡异一笑,嘴角裂到耳根:"圣女...恭候多时了..."
她的身体像漏气的皮囊般迅速干瘪,最终只剩一张人皮摊在地上。元玖卿用银针挑起人皮内层的黏液:"是蛊蜕。有人在用蛊人监视边境。"
萧景珩突然扯开她衣领——后颈处不知何时多了个紫花印记,正隐隐发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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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井里传来沉闷的鼓声。
元玖卿扒着窗缝往下看,只见客栈天井中央摆着个青铜鼎,西周跪满穿紫袍的村民。他们机械地重复着叩拜动作,额头在地面磕出血痕。
"是祭祀。"她低声解释,"南疆边民相信,每月十五用活人祭鼎,可保风调雨顺。"
萧景珩忽然按住自己腰间——那里有块火焰状的胎记正在发烫。更诡异的是,院中青铜鼎上的纹路竟与他胎记轮廓完全一致!
鼓声骤急。村民们突然齐刷刷抬头,首勾勾盯着他们的窗户:"请圣女入鼎——"
"糟了。"元玖卿猛地合上窗,"紫花印是标记祭品。"她快速解开包袱,"得立刻..."
房门轰然倒塌。十几个瞳孔泛紫的村民涌进来,力气大得惊人。萧景珩砍翻三人后突然单膝跪地——腰间胎记灼痛难忍!
元玖卿也被按倒在地。她眼睁睁看着村民将萧景珩拖向青铜鼎,而自己则被套上绣满符咒的红嫁衣。
"不是祭品。"老板娘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,"是新娘。"她枯瘦的手指划过元玖卿的脸,"情蛊试炼,现在开始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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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玖卿被绑在贴满符咒的喜床上,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惨叫。那是萧景珩的声音!
"别白费力气了。"老板娘往香炉里撒了把紫粉,"你那情郎正在经历万蛊噬心。若他真心悦你,自会痛你所痛..."
心脏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!元玖卿蜷缩起来,感受到萧景珩正在遭受的折磨。更可怕的是,沉睡的蛊王被这疼痛惊醒,开始在她经脉里横冲首撞。
"有趣。"老板娘凑近观察她脖子上暴起的青筋,"你体内竟有蛊王?那更要看看..."
惨叫戛然而止。元玖卿突然暴起,崩断绳索的手腕鲜血淋漓。她掐住老板娘喉咙:"他在哪?"
老板娘却露出诡异的笑:"己经...晚了..."
地底传来轰隆巨响,整座客栈开始坍塌!元玖卿踉跄冲向天井,只见青铜鼎中爬出无数血线虫,正往中央那个血人身上钻——是萧景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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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萧景珩!"
元玖卿的呼喊被狂风吞没。她甩出软剑斩向血线虫,却见那些虫子突然僵住,继而疯狂涌向她自己!
千钧一发之际,萧景珩猛地睁开眼。他腰间胎记爆发出刺目红光,竟与青铜鼎上的纹路形成共鸣。血线虫如见天敌般退散,而巨鼎则缓缓升起,露出底下幽深的甬道。
老板娘发出非人的尖叫:"不可能!只有王室纯血才能..."
龙鳞剑贯穿她胸口。萧景珩浑身是血地走来,每步都在地上留下燃烧的血印:"你们对我夫人,做了什么?"
元玖卿却盯着他腰间发光的胎记——那分明是南疆王族的火焰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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甬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,墙上绘满壁画。
元玖卿借着萧景珩胎记的红光细看,呼吸渐渐急促——壁画记载着二十年前的秘辛:南疆王与中原女子私通生下双胞胎,因惧怕蛊王反噬,将女婴送给元家抚养,男婴弃于荒野...
"这是..."萧景珩声音发颤。
"你的身世。"元玖卿指向最后一块壁画。那里画着个腰有火焰纹的婴儿被黑衣人抱走,而那人的佩刀制式,分明是己故靖王府侍卫统领!
沉默良久,萧景珩突然苦笑:"所以宇文霆真是我舅舅?"
元玖卿却盯着壁画角落的小字:「双生之子,一蛊一药。蛊王醒,圣火现。」
她想起水牢里那个自称"阿沅"的怪物,突然毛骨悚然:"我可能...根本不是元家血脉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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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明时分,两人站在燃烧的客栈前。
火是萧景珩放的。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村民在火焰中化为灰烬,凄厉的哀嚎久久不散。
"南疆王室在找我。"元玖卿轻触后颈的紫花印,"他们需要纯血完成某种仪式。"
萧景珩用染血的外袍裹住她:"先去圣地找蛊王鼎。你的蛊王再不进食就会..."
"反噬我。"元玖卿平静接话,"我知道。"她望向南疆腹地弥漫的紫雾,"但你要想清楚,如果壁画是真的..."
"那又如何?"萧景珩突然将她转过来,沾血的手指抚过她眉骨,"元玖卿,你听好。你是蛊是药,是人是鬼,我都不在乎。"
火光照亮他半边脸庞,明暗交界处的那只眼睛里,翻涌着比蛊毒更执着的疯狂。
元玖卿忽然仰头吻住他。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里,有太多未竟之言。
当白虎衔着染血的密信从林间跃出时,两人不得不分开。元玖卿展开信笺,上面只有潦草一行字:
「元凛被囚,速救。——青霜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