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棺彻底消散的瞬间,苏墨睁开了眼睛。
右眼的青色火焰已经凝固成晶体状,嵌在瞳孔深处,左眼则漆黑如墨,看不见半点光亮。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——皮肤下不再有锁魂棺纹流动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质感,像是触碰了千年古木的纹理。
体内一万零七百座坟墓已经消失,但那些执念并未离去。它们融进了血液,刻进了骨髓,成为他呼吸的一部分。魏彤的声音不再独立存在,而是与他自己的思绪完全重叠。
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声音从身后传来。苏墨转身,看到白羽站在十步之外。她的银黑发变成了纯粹的雪白,发梢泛着金属般的冷光,手中长剑的剑脊上多了一道血线,从剑格一直延伸到剑尖。
遗葬的天空正在崩塌。灰白色的沙地裂开无数缝隙,露出下面漆黑的虚空。华苼、诸葛明等人分散在各处,每个人身上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。
华苼的金瞳变成了暗红色,眼白部分爬满黑色纹路。
诸葛明的五枚铜钱悬浮在头顶,组成一个不断旋转的阵图。铜钱表面的锈迹已经脱落,露出底下暗金色的符文,每一次旋转都带起微弱的空间波动。
更远处,魏轻语的青蟒虚影彻底实体化,两颗头颅的额头上各生出一只竖瞳,竖瞳开合间有青色火焰跳动。她脚下的沙地凝结成冰晶,向四周蔓延。
唐彬是变化最小的一个。他只是站在那里,但所有看向他的人都会产生错觉——仿佛他的身影在不断重复"受伤"与"愈合"的过程,就像一段被循环播放的影像。
苍岳和季铃站在一起。苍岳的银钉全部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十指末端延伸出的银色骨刺,每一根骨刺表面都刻满微型符咒。季铃的袖中不断有银针自行飞出,在她周身组成一个防护阵列,针尖对准所有可能威胁的方向。
“我们该走了。”白羽抬头看向崩塌的天空,“遗葬要闭合了。”
她的声音很平静,但苏墨注意到她握剑的手比往常更紧。
远处传来轰鸣。一块巨大的天空碎片砸落,在接触沙地的瞬间化作青烟。更多的碎片开始坠落,整个遗葬如同被敲碎的蛋壳,一片片剥落。
“走!”
华苼第一个冲向出口。他的速度快得惊人,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一个燃烧的血色脚印。其他人紧随其后,唐彬和诸葛明跑在中间,魏轻语的青蟒为他们开路。
苏墨站在原地没动。白羽跑出几步后回头看他,银眸中闪过一丝疑惑。
“你不走?”
苏墨摇头。他抬起右手,掌心向上。一团黑火凭空生成,火焰中心是凝固的青色晶体。
“我还有事要做。”
话音未落,最后一块天空碎片砸了下来。白羽的剑光一闪,碎片在半空中被斩成两半,擦着两人身侧坠落。
“你疯了?”她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,“遗葬闭合后,没人能活着出去!”
苏墨看向她。右眼的青色晶体微微发光,映出她紧绷的面容。
“我能。”
他向前踏出一步。脚下沙地突然下陷,形成一个漩涡。漩涡中心是一口微型黑棺的虚影,与他额头的印记一模一样。
白羽的剑尖抵在了他的咽喉。
“你到底在遗葬深处得到了什么?”她的声音很冷,“现在的你......不像你。”
苏墨没有躲避剑锋。他直视她的眼睛:“我从来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。”
剑尖微微颤抖。白羽的银发在崩塌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目。远处传来华苼的怒吼,他在催促他们加快速度。
最终,她收回了剑。
“活着出来。”她转身冲向出口,声音飘散在风中,“”否则我会亲手挖开你的坟。”
苏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右眼的青色晶体闪过一丝波动。他低头看向脚下的漩涡,黑棺虚影已经完全显现。
“该结束了。”
他沉入漩涡。
黑暗吞没视野的瞬间,耳边响起无数声音。有苏烬的狂笑,有苏青衣的低语,有那个无名孩子的呢喃......所有苏家先辈的执念都在他体内苏醒,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。
漩涡底部是一片虚无。没有光,没有声音,只有一口巨大的黑棺悬浮在中央。棺盖半开,里面涌动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。
苏墨飘向黑棺。随着距离缩短,液体表面开始浮现画面——
威尔斯帝国的皇城,君豪站在宫殿顶端,黑袍猎猎作响。他面前的空间扭曲,显现出永夜之地的景象:七座初代种黑影正在挣脱锁链,猩红的目光穿透虚空。
“真慢啊。”君豪懒散地抱怨,眼中却闪烁着青芒,“”我都要等不及了。”
画面切换。魏芊站在冰封的湖面上,七彩瞳孔倒映着遗葬的方向。她手中的冰晶发卡已经完全融化,液体在空中凝结成一只青色的蝴蝶。
“小主人......”她轻声呼唤,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。
最后一个画面是白羽。她已经冲出遗葬,站在外界的阳光下,银发白得刺眼。华苼在质问什么,诸葛明试图阻拦,但她只是死死盯着正在闭合的遗葬入口,剑尖滴落一滴鲜血。
苏墨伸手触碰黑棺。暗红色液体瞬间沸腾,顺着他的手臂攀附而上,转眼覆盖全身。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,所有画面全部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陌生的记忆——
星空下,一口巨大的黑棺悬浮在中央。棺盖缓缓打开,露出里面沉睡的身影。那是个年轻男子,面容与苏墨有七分相似,额头同样有黑棺印记。
“苏家......”男子睁开眼睛,瞳孔是纯粹的青色,“终于等到你了。”
记忆戛然而止。苏墨猛地回神,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黑棺内部。暗红色液体没到胸口,每一滴都重若千钧,压迫得他呼吸困难。
“葬己......”他喃喃道。
液体突然沸腾得更剧烈了。它们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口鼻、耳朵、眼睛,甚至毛孔。剧痛席卷全身,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被重塑。
苏墨没有挣扎。他闭上眼睛,任由液体吞噬自己。体内的苏家执念全部苏醒,与入侵的液体对抗、融合、最终达成某种平衡。
当最后一滴液体融入体内时,黑棺轰然炸裂。
苏墨站在虚空中,右眼的青色晶体已经完全融化,与眼球融为一体。左眼的漆黑褪去,恢复成普通的褐色,但瞳孔深处隐约有星芒闪烁。
他抬手看向掌心。皮肤下不再有锁魂棺纹流动,但当他集中注意力时,一口微型黑棺的虚影会在掌心浮现。
“原来如此......”
苏家不是血脉,不是宗族,而是一种传承。每一代苏家人都是"棺",承载着前人的执念与后人的希望。锁魂棺锁的不是魂,而是苏家人在时间长河中不断抗争的宿命。
而现在,这份宿命彻底属于他了。
虚空开始崩塌。苏墨向前迈出一步,面前自动裂开一道缝隙。他穿过缝隙,回到了遗葬之外。
阳光刺眼。他眯起眼睛,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站着几个人影。白羽的白发在风中飞扬,华苼的金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,诸葛明的铜钱阵图悬浮在头顶......
所有人都变了,包括他自己。
苏墨走向他们。右眼的青色光芒已经隐去,看起来与常人无异。但当他靠近时,华苼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,金瞳中的暗红色纹路剧烈闪烁。
“你......”白羽的剑没有出鞘,但手指已经按在了剑格上。
苏墨停下脚步。他看向每个人,最后目光落在白羽身上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简单的三个字,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。诸葛明的铜钱阵图停止了旋转,魏轻语的青蟒虚影缩回了体内,连最暴躁的华苼也收敛了杀气。
白羽的银眸直视他的眼睛。许久,她松开剑柄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风吹过山坡,扬起一片尘土。远处,遗葬的入口已经完全闭合,看不出半点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