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房间,进到院子里。
初春的夜风吹来,乍暖还寒。
离萧远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院子里,一部分人正在高高兴兴地做饭,另一波人则在餐桌边笑闹,气氛是一派祥和。
身为寿星的韩梦,带着忍冬花编就的花环,坐在主位上,身边挽着筱柔,似乎正在说什么笑话,二女笑的前仰后趴。
尉迟恭和叶荣祖在洗菜,两个人也时不时地微笑,说些什么。
千雪则陪在周怡诺身边,似乎在小声安慰着她。
的确,这七个人里,只有周怡诺和自已性格差不多,比较阴郁。
韩梦似乎发现了离萧远走出了房间,连忙招呼离萧远过来坐。
离萧远在众人的簇拥下,入了席。
离萧远其实伪装的不错,整场宴席大家都不太知道他内心的委屈和阴暗。
就如同平日里那样,没人知道离萧远其实内心戏非常多。
在一阵推杯换盏后,师兄师姐们各自回了房间休息。
韩梦和筱柔也笑着挎着彼此,七扭八扭的离去。
里界不同于其他地方,在这里,许多人都喜爱喝酒。
韩梦尉迟恭叶荣祖等人也不例外。
就连周怡诺都喝的烂醉如泥,只有千雪默默地扶着她,二人回了共同的房间。
此时的筵席,落下帷幕,整个里界的狂欢也接近尾声,四下的鼎沸人声,满天的焰火都不再复苏。
离萧远很清醒,他没有喝酒。
他很讨厌喝酒。
在他的记忆中,他的父亲就是个酒鬼,每次喝多了就会殴打他和母亲。
浓浓的酒精味道,伴随的,都是呼啸的巴掌声和怒喝。
酒瓶碎裂在地,满地的碎瓷片,走上去,脚上总会传来钻心的疼痛。
同样,马昊东也没喝,给的理由是,小孩子不能喝酒。
也对,他的意识里他才十岁,虽然实际上他已经十四了。
离萧远看着杯盘狼藉,叹了口气。
无数次,裂隙城的青楼中,都是这样的夜晚,别人各自欢好,自已收拾残局。
他觉得自已好像对这种热闹有戒断反应。
他既渴望热闹填满自已的痛苦和空虚,也痛恨热闹后的冷清,仿佛热闹后的冷清,在前者的映照下,更显得冷,更让自已无助。
不过是恶性循环罢了,也不会更差了。
离萧远拿起几个盘子,作势要刷洗。
马昊东则扯了扯离萧远的袖子:“萧远,我们,我们别收拾了好不好。”他的手上有几道密密麻麻的伤口,离萧远瞥见了。
很像是雕刻用的刀痕,摞了两三层的样子,有一个地方,明显都有要生疤的深度。
“不收拾干嘛去?你又想去什么地方玩了吗?”
“没有,我就是想带你去看一件,一件东西。”
离萧远放下了手里的东西:“好好好,去看,去看。”他不耐烦地喃喃着。
心里默念,不跟小孩发脾气,不跟小孩发脾气。
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,其实他已经被陪在身边的马昊东驱散了心里的难过。
马昊东带着离萧远一步一步向着屋后走去。
越过屋后的拐角,一个很小的木马赫然映入眼帘。
“这是什么?”离萧远问。
“送……送你的生日礼物,我亲手雕的。”
离萧远脑子轰然炸开,那些手上的疤,原来是这么回事。
“送我这个做什么?”离萧远下意识问道,他不确定自已为什么会收到这份善意。
“我问过丸叔叔了,你生日不是你说的那个,但他也说不清你究竟是哪一天生日,所以我就想,要不要,你就和周周一样,随便选一天过生日就好了。”
马昊东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怜悯:“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。”
“这两年十二月二十八号你都没有过生日,我都有记得。”
“每次别人过生日,你也都有一点不开心。”
“所以我想,要不然,你以后就每四年二月二十九日过一次生日吧。这样整个里界都会给你祝贺的。”马昊东语气非常认真,看不出一丝幼稚。
“我也想让你,拥有满天的烟火。”马昊东抬起头,看向夜空。
下一刻,一朵烟花再一次在夜幕中绽放。
那是丝毫不逊于之前那朵烟花的存在。
不同的是,这朵烟花是茜色的,仿佛落日的余晖再次显现于夜幕。
巨大,美丽,摄人心魄。
勾勒出一朵杜鹃花的样子。
“喜欢吗?我请姑姑给你做的。”马昊东适时回头看向离萧远。
离萧远看向马昊东,他很少看到那个样子的昊东,坚定又温暖。
离萧远想,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的马昊东的脸。
那个木马,其实他并不喜欢。
他不喜欢幼稚的玩具,更何况,马昊东手艺有限,加上他孩子心性,许多地方都不合理。
其实离萧远根本就坐不进去。
但马昊东手上深浅不一的疤痕,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。
他就暗暗发誓,要珍惜这人生中第一份生日礼物。
但,那是马昊东给他的第一件礼物。
从那之后,离萧远就下定决心,将按照二月二十九正式作为自已的生日。
也无论自已的生日究竟是在哪一天。
………………
时间调整到今日。
离萧远抱着马昊东的哭声也渐渐变小。
屋后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木马。
马昊东递给离萧远的长箫。
“我学了好久乐理,这个可比木马难做多了嗷。”马昊东说着。
神色已不是两年前的孩子心性。
离萧远松开抱着马昊东的手,接过了长箫。
眼中,彼此的情义,如野草般疯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