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荷月眼前出现了一团黑色的烟雾,雾气沉沉,她看不见前路,也不知身在何方。
忽然,她感受到身后有了一道熟悉的气息,
她知道是他。
好像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心脏,她几乎不敢回头,她是那么怕看见他。
却又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头看一看他,十七年了,跟他分开十七年了,她多想看看他啊!
张荷月眼眶一阵酸涩,眼泪滚滚落下。
她缓缓回头,背后除了大团大团的黑雾,一无所有,没有人,没有他。
可是他的气息就在身边,就在跟前,人呢?
他人呢?
张荷月疯了似的在雾里狂奔,她依然不敢喊出的他的名字,如今的她,这般卑贱,她不配。
忽然,她一脚踩空,身子一直往下坠,身边的黑雾逐渐散去,她这才看清自已身下是口枯井,井底站着的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——许怀民。
许怀民微笑着看着她,这时,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亮光。
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。
黑雾散开了,许怀民又不见了。
她面前是许知意那双沉静漆黑的眸子,张荷月这才发现自已正好端端的坐在这醉花坊的包间里。
“他、他人呢?”
张荷月好半天都找不到自已的声音,如同万剑扎心,难受极了。
许知意语气平静:“我爹已经死了,
他因为一直放不下你,所以有了执念,有了心魔。
心魔不除,死人不得安息,活着的人也活不安生,
张荷月,只有你能解开我爹的心魔。”
听到此处,张荷月又是狠狠一惊,她竟然是许怀民的心魔,许怀民放不下她啊!
他一直放不下她!
她的记忆飘穿过时间的迷雾,回到多年以前。
那时候,许怀民是许家的庶子,族中人都看不起他,可是父亲欣赏他的才华,破例收他为学生。
他的父亲是宁王恩师,在朝中颇有名望,她是太傅的女儿,千娇百媚,才气横溢。
一日,父亲带他回府,他和她在花园里偶遇。
她一眼就看上了他,他也一眼就看上了他。
她告诉父亲,要嫁给他。
却被父亲严辞拒绝,说他是宁王看中的人,这辈子只能效忠宁王。
总之,父亲不同意他们的婚事,还强行将周蕊姬塞给了他……
那时候,她天真烂漫,什么都不懂。
可是在沦为船妓之后,那些她想不通的事情,突然之间全想通了。
父亲说许怀民是宁王看重的人,那是因为他早就成了宁王的暗棋,他藏在暗处为宁王效忠。
而她是张敬先的女儿,她的父亲是宁王的师傅,
她的父亲是宁王的人,若是她嫁给了许怀民,他还怎么做一个暗棋?
那时候,许怀民身不由已,她也身不由已……
许怀民这颗棋子藏得很好,简直好极了,直到现在恐怕也没人知道他其实是宁王的人……
他们这一辈子注定了会走向不同的方向,即便两个人的心紧紧贴在一起,可是他不会选她,她也注定走不到他身边去。
张荷月收回思绪,眼底悲伤浮动,她看着许知意,默默思索:难道这个小姑娘就是他替宁王做的最后一件事?
他是奉宁王的命令守护她?
这个小姑娘跟宁王是什么关系?
张荷月最终什么都没有问,也什么都没有说,他是暗棋,是最合格的暗棋,她不能将他亮出来,那样,牵连到的人就太多了,会有无数人为此丧命,包括眼前着小姑娘。
许知意看着张荷月的眼睛,问道:“跟我讲一讲你跟我爹的事情吧。”
张荷月淡淡一笑,眼神却突然亮了起来,她道:“你只要知道我跟他两情相悦就行了,
他的心魔是我,我的心魔又何尝不是他。
你放心,只要他知道我的心意,他的心魔自然会化解的……”
许知意:“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问你,你可知道……我爹他跟宁王殿下可有关联?”
张荷月看着许知意,沉默一瞬,嘴角勾起一抹笑:“你想多了,宁王常年镇守边关,很少回京,你爹又一直待在京都,怎么可能会认识宁王?”
许知意不置可否,总之,张荷月所言她是不信的。
可是她不愿意说,她也不能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说。
许知意又问道:“那我爹跟你是怎么认识的?他跟张太傅可有什么渊源。”
张荷月眼神转冷,直勾勾看着许知意道:“你这话问的很是大逆不道,
我爹是乱臣贼子,凡是跟他扯上关系的人全都死绝了,别人躲他都来不及,你倒上赶着找死!”
许知意一把抓住她的手,眼中满是恳切:“我不信!
我爹跟张太傅之间一定有很深的渊源,甚至跟宁王殿下也有很深的渊源,你其实什么都知道,但是你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,因为你不敢……”
张荷月站起身,道:“既然知道我不敢说,为何还要咱三逼问?”
沈承修见许知意情绪激动,一手揽住她的肩头,道:“知意,你先冷静下来。”
张荷月却道:“你放心,你爹的心魔一定解得开的……我向你保证!
至于别的事情,你在我这里找不到答案,不用徒劳了。”
说罢,她十分果决地走了出去。
许知意:“……”
沈承修:“放心,我们既然已经找到她了,她就一定走不了,岳丈仙逝的事情,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,她暂时承受不了,什么都不想说也是情有可原,咱们让她缓一缓,明天再来询问。
阿四!”
阿四立即进来了。
沈承修吩咐他:“你安排几个人暗中盯着张荷月。”
阿四应了,自去安插人手。
沈承修牵着许知意暂时回了西郊别院,既然张荷月人已经找到了,明天再问她就是。
张荷月下了楼后,便关上了房门,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织锦流彩的华贵衣裙,脱下身上的粗布衣服,换上了这身华服。
接着坐在镜子前替自已梳了个双环髻,又仔细的上了妆。
镜子里的女子容颜虽已老去,但还是初见他时的那副装扮。
张荷月对着镜中人明艳一笑,道:“老是老了点,但是怀民她应当不会嫌弃的吧?”
此刻,她心头激荡不已,也激动不已,等了这么多年,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。
张荷月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,毫不犹疑地刺进了自已的心脏……
十七年前,她就该死了,为着他的念想,她苟活了这么多年,如今,终于可以解脱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