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春阳顿时吓得一哆嗦,他知道这个三少爷也是个虎的,他虎起来,连大皇子都不放在眼里。
“行行行,不就是把人给您喊上来吗?
芝麻绿豆大点事儿,不值得三少爷您动这么大的火气,我这就去,她敢不来,我扛也把她您扛来……”
柳春阳陪着笑脸就要出门,许知意道:“等着,我们跟你一起去。”
她怕蕊儿脾气太倔,被逼急了,真闹出什么事儿。
沈承修也明白她的意思,也向刘春阳道:“领路吧!”
柳春阳暗暗摇头,一对儿颠公颠婆,只见过死活要见花魁的,还是头一回见死活要赏厨娘的!
沈承修牵着许知意的手,跟着柳春阳下了楼,到了后院的厨房里,柳春阳站在门口,脑袋伸进厨房里喊了声:“李三娘子,出来吧,我有话问你。”
一道冷清倔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,道:“我只负责做糕点,别的事情你问不着我。”
柳春阳向沈承修道:“瞧见了吧,就是这么倔!”
他只好走进厨房,硬是把那厨娘拽了出来,道:“放心放心,这次不是让你去见客,贵客亲自来见你,算是给足你面子了吧?”
许知意眼看着柳春阳拽着个一身粗衣的厨娘到了院子里,那厨娘的脸,跟张荷月的脸还真是相似!
如果那厨娘再年轻个一二十岁,就是张荷月本人。
许知意呼吸都有点急促了,这人会是张荷月吗?会是爹的心上人蕊儿吗?
那厨娘从柳春阳手里挣脱开来,抬起头冷冷地扫了许知意一眼,接着看向沈承修,向他点了点头,算是谢他给过她伤药。
许知意往前一步,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灰扑扑的厨娘,接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,抖开,画上画的是朵艳红的小花,花蕊处点缀着一颗艳光四射的红宝石。
她仔细观察着厨娘的反应,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。
厨娘在看到这幅画的一瞬间,整个人便僵住了,好像被人骤然捅了一刀,神情凄惨破碎到了极点。
什么都不用问,什么都不用说,不用任何物件证明她的身份,许知意笃定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厨娘就是她要找的人,就是他爹至死都放在心上的人。
沈承修轻轻握着许知意的手,轻捏了捏她的手指,示意她冷静。
柳春阳看看许知意,又看看那厨娘,一脸懵逼,三少奶奶为何会对他这妓院里的厨娘这般在意?
她不会真想把这厨娘挖走吧?
那可不行!
“三少爷,三少奶奶,人你们也见着了,赶紧上楼喝酒吧。”
许知意向那厨娘道:“跟我来。”
柳春阳正要给厨娘使眼色,让她别不知好歹,赶紧跟着贵客上去。
没想到厨娘却没有半分迟疑,立即跟着许知意和沈承修走了,几人进了包间,阿四便提剑在门口守着。
屋子里只有许知意、沈承修、厨娘三人。
许知意坐下后,静静地凝视着厨娘那张染满岁月的风霜,却依旧能打动人心的脸,她道了句:“这些年,苦着你了。”
她这句话是替他爹说的。
果不其然,厨娘的眼圈一瞬间就红了,这么些年伪装出来的冷厉、不近人情,在这一瞬彻底破防,委屈和疲倦潮水一般涌上心头,令她泣不成声。
许知意心里也酸涩极了,她轻柔地道:“荷月,坐下说话吧。”
张荷月身子猛然抖了下,多少年没人这般喊过她了?
久到她自已都要忘记自已的名字了。
张荷月缓缓坐下后,安静地盯着许知意看着。
她道:“许怀民是你什么人?”
“我管他叫爹。”
张荷月嘴角泛起苦笑,又道:“你是周蕊姬的女儿?”
“周蕊姬跟我没太大的关系,我娘是我爹的外室。”
闻言,张荷月眼神中出现几分讶然,她秀丽的眉头微微拧着,片刻之后,又盯着许知意的脸蛋看了片刻,嘴角又牵起一抹笑。
这个丫头可能还不知道她根本不是怀民的女儿,罢了,又何告诉她实话,徒增她的烦恼呢?
张荷月点了点头,一时沉默下来。
她其实很想问问许怀民的近况,他还好吗?当年的事,他还记得吗?当年的人,他都忘了吗?
可是她什么也没问,因为不敢问。
当年的事情是无数把刀子,她想一回,就会疼一次。
许怀民也是扎在她胸口的刀子,她想一次,就会疼一次……
再者,她这样的身份,早就不敢靠近他了……
许知意却开门见山的说:“我爹死了,他死后不得安息,因为他一直放不下你……”
“……”
张荷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,她不信!她一个字都不信!
“不可能!”
这一声“不可能”几乎是她剖开心口,从心底里血淋淋的掏出来的一句话。
当年,她和娘被贬为娼妓的时候,她站在那肮脏不堪的船上,等了他好久,他一直未曾出现。
她当时是那样的心碎,几乎恨他。
他却托人给她捎话说,就算再难,再苦,也要活着,要长长久久的活着,他也会努力的活着,他无法跟她在一起,但是他多活一日,就可以多想她一日。
这些年,她无数次想过一了百了,自我结果,可是想着还有他在念着她,在想着她,在这世上,还有牵挂她的人,她就舍不得死了,她就又会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动力。
许怀民是个守信用的人,她还没死呢,他怎么就会死了?
那以后,谁还会想着她?谁还会牵挂着她?
她苦苦熬着还有什么意思?
许知意平静的说:“我爹直到死,还念着你,因为念着你,所以他才不得安息,把你的手给我。”
张荷月已经懵掉了,浑身发麻,几乎感觉不到自已的心跳。
难道许怀民真的死了。
许知意又说了句:“把手给我,你就能看到我爹。”
张荷月还是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,整个人都傻掉了,沈承修牵着她的袖子,将她的手搁在桌子上。
许知意轻轻握住了她这只苍白的、粗糙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