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知意心底早已是惊涛骇浪,面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,问道:“你何出此言?”
杨氏嘿嘿一笑,苍老却依然黑亮的眼眸,死死的盯着许知意柔美的脸颊,一字一句的说:“我儿子有心上人,迎娶周蕊姬那个小娼妇已经是迫不得已,
又如何会跟其她女子不清不楚?
还弄个孩子出来?”
许知意心神又是一阵动荡,看来杨氏知道的不少呀,这一趟真是来对了。
她哼笑了一声,不以为然的说:“你这显然又是胡说了,
我爹对周蕊姬情深意切,两人你侬我侬,恩爱非常,
你却说他是迫不得已才娶了周氏,简直胡说八道。”
杨氏嘿嘿干笑几声,不屑的道:“小姑娘,你别在我这里装模作样了,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。
我儿子死了,对不对?
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人,所以没法子去投胎,他现在熬的很苦……”
说到此处,杨氏苍老的眼睛里掉出几滴泪水。
许知意又是一怔,周氏并没有给许家来信报过丧,杨氏又如何知道爹已经死了?
又如何得知爹有执念?
杨氏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,脸上忽然满是悲伤,恳切的看着许知意,哀求道:“母子连心,我儿子走的那天晚上他给我托梦了。
在梦里他哭着求我替他照顾好蕊儿,他满脸是血的跪在我面前,让我去找蕊儿,让我替蕊儿赎身……
我可怜的儿子,他到底走在我前头了,
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人,不得安息啊……
丫头,虽然你不是我儿子的骨肉,可是你喊了他那么多年的爹,你得帮他完成最后的心愿,
你去给蕊儿赎身去……”
许知意:“!!!”
她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,杨氏竟然知道蕊儿,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
许知意激动地和沈承修对视一眼。
沈承修:“那个蕊儿是什么人?她现在在哪里?”
杨氏悠长的叹了口气,道:“我儿子这辈子被她害惨了,被她害惨了啊!
要不是因为她,我儿子怎么会……”
杨氏眼眸中恨意翻腾,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,却在紧要关节又紧紧的闭上了牙关。
那些事情她不能说,一旦说了,儿子定会被拉出来鞭尸!
许知意立即追问道:“蕊儿是怎么害了我爹的?你倒是说清楚!”
杨氏:“丫头,你别问了,问也是白问。”
她的目光重新变得深远,道:“我这辈子做错了许多事情,他们都说我是,是贱,
连我儿子也恨我,
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啊!
罢了罢了,以前的事情我也忘的差不多了,
还是说一说我儿子和那个蕊儿吧,丫头,我提醒你,从现在起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,你全都要烂在肚子里,悄悄的,别让别人知道,
找蕊儿也要悄悄的找……”
沈承修紧紧牵着许知意,他的大手很热,很暖,这才让许知意勉强保持着平静。
杨氏继续道:“蕊儿是张敬先张太傅的女儿,本名张荷月,我儿子看上她之后,只叫她蕊儿,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,我这当娘的也不知道。
张太傅出事儿后,蕊儿成了船妓,
我那一向骄傲的、永远都瞧不起我的儿子,却在夜里翻墙回到许家,跪在我面前求我无论如何也要帮蕊儿一把。
你们或许已经知道了,我在从良之前也是个娼妓,
每一行干久了都会认识几个人,我们这一行也不例外。
我本来是懒得搭理这些破事儿的,
可是我儿子却破天荒地叫了我一声娘……”
杨氏脸上流露出几抹温柔的神色,她笑着说,“我儿子自从懂事儿之后就再也没喊过我娘,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这个娘,
他恨我。
可是他为了一个,竟然喊我娘,呵呵,这就有意思多了,
我就知道我儿子是被那勾了魂儿,若是我不出手帮那,我跟他的母子情分真的就要断了。
于是我偷偷找到以前的小姐妹打听了一番,找到那蕊儿的下落后,
我花了不少银子,给她挪了个窝儿……此时我儿子已经被贬到了云鼎……”
杨氏解释说,“不是我不肯替那蕊儿赎身,她是官妓,
就算我有通天的本领也赎不出她来……
我把她托付给了一个相好的姐妹,把她从船上挪到了京都,
她依旧在烟花之地待着,只是不用接客了,干些刷尿盆、洗衣、洒扫的粗活……”
许知意:“蕊儿现在何处?我要见她!”
杨氏缓缓的摇了摇头,道:“当初我并不想那蕊儿知道是我和我儿子帮了她,
她们家犯了那么大的事儿,谁跟她扯上关系就是一个死字,
所以我跟我的小姐妹说过,不要报出我的名号,也不必告诉我那蕊儿具体在何处,
后来我那小姐妹死于花柳病,我就更没有蕊儿的消息了……”
许知意:“胡说八道,那你又是如何让我爹相信你已经把蕊儿解救了出来的?”
杨氏不屑地冷笑一声,道:“蕊儿到了京都之后,我便写信将此事告诉了我儿子,
至于我儿子信与不信,呵呵,母子连心,不需证明。”
许知意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,原来,爹到云鼎之后收到的信,是杨氏写的。
倘若杨氏所言属实,蕊儿应该就在京都。
不过,京都繁华地,妓院定然不少,蕊儿又是后勤洒扫的,定是少在人前露脸。
又该上哪儿找她去?
沈承修:“你那小姐妹生前在哪家妓院谋生?”
杨氏:“我的小姐妹也是个船妓,
她有个相好的恩客,是她的恩客想法子将蕊儿弄到了京都……
总之,我老太婆把这件事情拜托给你俩了,
唉,剩下的事情我也管不上了。”
沈承修:“你至少告诉我们你小姐妹的恩客是哪儿人,从事什么营生,我们才好找人……”
杨氏又是一阵摇头:“蕊儿是官妓,是卑贱的,能将她从船上弄到京都的人,肯定不是等闲之辈,
我小姐妹如何敢泄露他的身份?
所以我才说让你俩好好查嘛……”
说完之后,杨氏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,竟缓缓的向后靠进了椅子里,脑袋重重垂在了胸口。
沈承修忙上前看了看她的鼻息,脸色大变:“人死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