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氏气鼓鼓的说:“许怀民这傻子竟然对我爹说圣上爱重他的才华,
将他从吏部侍郎的位子上贬下去只是一时的气话,
等圣上气消了,定会后悔的。
他竟然让我爹去圣上面前替他求情,想办法保住他吏部侍郎的位子。”
周氏撇了撇嘴,神情中带着几分气恼,又有几分讥讽。
“他也不想想,是他自已主动卷进宁王那乱臣贼子的破事中去的,已经触犯了圣上的逆鳞,
我爹去求情不得受到牵连啊?”
许知意面上平静如水,心底却是惊涛骇浪。
她继续问:“我爹除了找周家人帮忙求情之外,可还托旁人向先帝讨过情分?”
周氏冷笑道:“他得罪的可是先皇帝,谁敢替他求情?”
许知意:“我祖父是光禄寺卿,在京中也有些人脉,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,难道我祖父或者族中就没有人肯替爹说两句话吗?”
周氏一听就哈哈笑了起来,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,花枝乱颤地说:“指望你祖父替他说话?
我要被你笑死了!
你难道不知道你爹是庶子吗?
他娘又是那么个身份,你祖父嫌弃他的很,
加上你爹得罪了先帝,给家族带来了隐患,你祖父估计恨死他了,巴不得他死了呢,怎么会替他求情?”
说到此处,周氏情绪更加激动了,气得眼圈都红了。
“那傻子捅了娄子后,我连夜跑回娘家求我爹娘,我爹娘最疼我了,二老也舍不得我离开京都去蛮荒之地受罪。
我爹答应会想法子让那傻子留在京中,哪怕任个闲职也好。
唉,都怪那傻子太实心眼了,跑到我爹跟前说先帝贬了他定会后悔的,还跟其他人说了这种大话。
那些人转头就把他说的话禀告给先帝,先帝怒上加怒,直接下命令说谁敢替他这狂徒求情,就一同贬谪,
我爹就算再舍不得我,也只能做罢……”
听罢,许知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她更加笃定爹奏请诛杀宁王家眷,为的就是离开京都,因为只有在云鼎这种偏远之地,他才能保她的平安。
爹都是为了她啊!
周氏说爹蠢,其实她才是天下头一号的蠢人,做了爹半辈子的枕边人,却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。
当初爹激怒先帝后,料到除了周家,再无人会冒险替他求情。
万一周家心疼周氏这个女儿,当真奏请先帝让他留在京中,他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?
所以才故意放出了先帝贬了他定会后悔那种大话。
许知意心头又酸又疼,等这股悲伤劲儿过去后,她才继续提问。
“在你心里,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周氏一怔,显然没想到她竟会问这个问题,其实她也从来没想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周氏嘴角抽了抽,道:“一个木头人,一个蠢人,一个傻子。”
许知意漆黑的眼眸静静地落在周氏的脸上,继续追问:“还有呢?”
周氏沉默片刻后,语气软了许多,她叹了口气,道:“一个真正的老实人,一个……好人,一个……善良的人。”
许知意心头又是狠狠一疼。
是啊,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,是个很善良的人。
许知意轻轻一笑,道:“既然我爹这么好,你一定很爱他吧?”
周氏再次愣了愣,脸上绯红一片,有些害羞地说:“你这死丫头,竟敢寻我的开心。”
许知意跟着笑了:“难道你不爱我爹吗?
他长得那么俊美,又那么有才华,人还那么好,更重要的是,你嫁给他的时候,他可是吏部侍郎啊,
他那么年轻就坐上了那么高的位置,就当时来说,前途本是不可限量的,
所以,至少你嫁给他的时候,肯定是很欢喜的吧?”
周氏的思绪飘得很远,眼神也温柔下来了,她的神情里竟有几分少女独有的娇羞和欢快。
“你说的没错,你爹年轻的时候可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,
他跟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一样,那些纨绔除了逛青楼喝花酒还是逛青楼喝花酒,简直无聊透了。
你爹是标准的谦谦君子,喜欢看书写字,又会弹琴又会画画,很有才,也很儒雅,
而且他还在吏部任职,这要是干的好了,将来混个宰相也是稀松平常,
我又不傻,他托人来向我求亲的时候,我简直高兴坏了,我不嫌弃他是个庶子,
再者,是庶子又如何?
他还不是一样的出人头地?
当时我觉得自已找到了天下第一的好相公。”
许知意逆着周氏的思绪道:“那你觉得我爹喜欢你吗?他对你好吗?”
周氏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,听许知意这么问,好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。
她以前的确很喜欢许怀民,可是许怀民喜欢她吗?
她还真说不上来。
周氏歪着脑袋沉思起来。
许怀民除了养了个外室,跟外室生了个女儿外,再没做过让她伤心的事情。
那外室死后,他再没招惹过其他女人。
他对她也很大方,领了俸禄全都交给她保管,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,他从来不过问的。
如果她抱怨钱不够,他会画几幅画或者写几副字,托刘师爷卖了钱给她花。
除了外室女和被贬到这云鼎之外,他从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。
可是说他爱她吧,他又不怎么跟她亲热,不牵她的手,不亲近她,房中事一月也才一次,每次都例行公事似的……
周氏自已也糊涂了。
不过,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说:“瞧你这话问的,你爹当然喜欢我……”
许知意笑着摇了摇头,道:“你还挺会自欺欺人的。”
周氏被戳中痛处,恼羞成怒地说:“你爹肯定是喜欢我的,有次他喝醉酒后,喊了声蕊儿。
她叫我蕊儿,难道还不喜欢我吗?”
许知意眸子猛然一亮,立即提笔在记录本上写下“爹酒后喊蕊儿”。
周氏名叫周蕊姬,可是她小名唤做元宝,爹一般不叫周氏的名字,只叫她小名,更不曾喊过她“蕊儿”,却为何会在酒后喊了“蕊儿”?
确定是在喊周氏?
“我爹好像都是叫你的小名,为何那日喝醉后喊了你蕊儿?她一共喊过几次蕊儿?”
许知意问的如此详细,周氏有点不耐烦了。
“你爹一直喊我元宝,就喊过我一次蕊儿,怎么了?”
“没怎么,我只是在想他喊你蕊儿的时候,语气一定很温柔。”
周氏之所以对那一声“蕊儿”记忆深刻,正是因为他那一声“蕊儿”简直把人的骨头都酥化了,那么温柔,那么深情,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,听得人耳红心软。
周氏得意地说:“岂止是温柔,简直是浓情蜜意!”
许知意笑着点点头,又问:“那你一定还记得我爹是什么时候喊你蕊儿的吧?”
“那是自然!
我们刚来云鼎没多久,你爹就交到了刘师爷这个好朋友,
他一高兴,竟接连拉着刘师爷喝了三天大酒,就是第三天醉酒的晚上那么喊我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