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知意站在陆家破败的院门前,抬头看着门匾上的“陆宅”二字,问沈承修:“就是这里了?”
沈承修点点头:“姐姐,我去叫门。”
说着走上台阶,伸手在朱漆剥落的门板上拍了几下,片刻之后,院子里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“吱呀”一声,门从里面打开了。
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,见是沈承修,微微一怔,随即板着脸说:“你怎么来了?”
沈承修瘪了瘪嘴,委屈巴巴地喊了声:“表舅,我想你,想舅爷爷……”
那中年男子叹了口气,声音也软了下来,道:“进来吧。”
沈承修回过头牵住了许知意的手,两人跟在中年男子身后进了正厅。
“我舅爷爷呢?”
“人上了年纪,晚上睡不着,白天睡不醒,正歇着呢。
你们先坐一会儿,我去叫他。”
中年男子出门,拐进了旁边的屋子。
许知意好奇地问道:“承修,方才那人是你舅舅?”
“嗯。
我舅舅待我很好很好的,他经常给我买天香楼的荷叶鸡吃。”
沈承修的很多记忆都停留在十岁以前,十岁后,他的脑子里总是模糊一片,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。
许知意笑了笑。
“嗯,他确实待你很好。”
须臾,方才那中年男子搀扶着须发皆白的老人走进正厅,许知意和沈承修连忙起身。
沈承修喊了声“舅爷爷。”
听上去委屈巴巴地。
老人坐下后,冲沈承修点了点头,道:“来了?”
接着,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许知意身上。
沈承修俊脸上浮现出几分自豪:“这是我媳妇,刚娶进门的,”转头对许知意说,“姐姐,赶紧叫舅爷爷啊。”
许知意见面前的老人精气神很足,一双苍老的眸子里暗藏精光,挺直的腰背中透着五分儒雅、五分正气,不由心生敬服。
她跟着喊了声:“舅爷爷。”
“坐下说话。”
许知意落座,沈承修则蹲在老人身边,拉着他的手晃了晃,眼框里泪花闪动。
“舅爷爷,你知道不知道我祖母死了。”
老人闭了闭眼,满面的痛色,须臾睁开眼睛,看着沈承修说:“我听说了,乖,你坐下说话。”
沈老夫人猝死后,沈家并没有差人来陆家报丧,但是相府的老太太突然没了,在京中大小官员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,陆家自然也听说了。
沈承修起身,在许知意身边坐下。
中年男子提着茶壶进来,给每个人都添了一杯热茶,便坐在老人下首,问道:“你们今天来是报丧的?
若是报丧就不必了。”
许知意:“我们来是因为老太太有了心魔,有些事情得到陆家寻找答案。”
“心魔?这世上哪有什么心魔,只有放不下的执念。”
中年人不屑地挥了挥手,“喝完茶你们就回去吧。”
沈承修忍不住又委屈上了,用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看了看老人,又看了看中年人。
“舅爷爷,舅舅,别赶修儿走嘛。”
老人和中年人心头都是一软,这家伙怎么喜欢撒娇了,以前也没这个毛病啊。
许知意言简意赅地说:“老夫人的的确确有了心魔,我可以证明,舅爷爷,请把手伸开。”
老人满心狐疑,他活了七十多年,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,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,
他只相信自已手里的刀,从不信鬼神之说。
“要是没有正事,就走吧,老夫没有心情陪你们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。”
说着愤然起身就要离开。
沈承修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了老人的手腕,道:“姐姐,我把舅爷爷的手抓住了,你想干嘛就干嘛……”
“畜生!”
老人和中年男子一齐出声。
“还不赶紧放开你舅爷爷……”
沈承修丝毫不为所动,紧紧地抓着老人的手。
许知意立即把手心盖在老人的手心上。
下一瞬,老人惊恐地张大了嘴巴,他竟然看见一个老夫人躺在简陋的木板上,不断有泪珠子从老夫人的眼眶里滚落。
最恐怖的是,老夫人身上正在源源不断地冒着黑气。
他一眼认出老夫人正是他的亲妹妹。
他的亲妹妹死了,死后却不得安宁啊,她看上去是那么痛苦,那么委屈。
许知意松开手,沈承修也放开了老人。
许知意:“你刚才看到的正是沈老夫人如今的处境,她虽已身死,却有心魔未解,若是无法解开她的心魔,她将会永世不得安宁。”
老人叹了口气,重新坐回椅子里,道:“你俩也坐吧,需要问什么,就问吧。”
他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妹妹,从小就疼的跟什么似的。
虽然后来沈陆两家断了来往,他对妹妹也有一些怨言,但还是不忍心她受一星半点的苦难。
中年人:“父亲?”
老人摆了摆手,示意中年人住口。
许知意直奔主题,问道:“请问尊姓大名?”
“陆江河,”陆江河指着中年男子道,“长子陆寻。”
许知意点点头,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拂尘图,问道:“你们可曾见过这张柄拂尘?”
陆江河和陆寻都凑过来仔细看了,均道:“不曾。”
陆江河又追问道:“这拂尘可跟我小妹的死因有关?”
许知意:“说实话,我也不确定,只是我深入幽冥之地时,老夫人将这柄拂尘交给了我,
我由此断定老夫人的心魔是这柄拂尘。
劳驾再仔细看看,可曾见过这拂尘上的莲花?”
陆寻看了,再次摇头。
陆江河也是一副震惊的神情。
“这花并不像是莲花,倒像是长在南边的花……恕老夫眼拙,确实不识得此花。”
许知意:“这花应是长在云南的石莲花,老夫人生前可曾跟道家的人有过来往?”
陆江河摇了摇头:“我妹子连菩萨都不信,又怎么会信道教呢?”
许知意嘴角轻轻勾了勾,悠悠道:“你说老夫人不信菩萨,却不知她每年都会手写数百张经文,悼念陆老爷子和陆老夫人,更不知她每年都会替枉死的镇北将军府上下手抄往生经文,并送去白马寺焚烧……”